怒火

　　“仁济中医馆，坐诊医师。资料熙蒙已经给你备齐，瑞士皇家医学院破格录取的天才少女，师从国手，专攻针灸与古方调理。”傅隆生掸了掸雪茄灰，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晚月。

　　“记住，你不仅是医生，还是我们明处的眼睛。有些‘病人’，需要特别的关照。”

　　晚月点头，声音平稳：“明白，干爹。”她微微垂着眼，听着傅隆生用那惯有的、不带情绪的语调布置任务。

　　“熙旺会负责接送。”傅隆生最后交代了一句，便不再多言，仿佛这只是无数次任务安排中寻常的一次。

　　楼下，那辆熟悉的旧凯美瑞已经等在路边。熙旺靠在车门边，依旧是那身黑色的皮衣，齐肩的微卷发被风吹得有些乱。他手里拎着一个保温袋。

　　见晚月出来，他拉开车门，将保温袋递过去：“早饭，山药粥和煎饺。”

　　“谢谢熙旺哥。”晚月接过，坐进副驾驶。车内弥漫着淡淡的机油味和熙旺身上特有的、混合着烟草与皂角的干净气息，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

　　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熙旺开车很稳，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偶尔从后视镜里瞥一眼安静喝粥的晚月。

　　到了医馆附近，熙旺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停车。“下班给我消息，我来接你。”

　　晚月应了一声，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就在她抬手去推车门时，外套的袖子因为动作稍稍向后滑落了一截。

　　熙旺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瞳孔骤然一缩。

　　在那截白皙纤细的小臂上，一道狰狞的、扭曲的疤痕盘踞其上，颜色比周围皮肤略深，像一条丑陋的蜈蚣。那绝不是普通的划伤或训练伤，更像是……某种反复撕裂、未能得到妥善处理的旧创。

　　“晚月！”熙旺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他猛地伸手，动作快得惊人，一把抓住了晚月即将收回的手腕。指尖触及的皮肤微凉，那道疤痕的凸起感在他指腹下清晰无比。

　　晚月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迅速用力，想要抽回手。但熙旺握得很紧，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浓密的眉紧紧拧在一起，那双总是带着温和或沉稳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震惊、愤怒，还有压不住的心疼。

　　“这是怎么弄的？”他的声音低哑，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所以在瑞士那五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傅隆生知道吗？

　　晚月抬起眼，瞳孔在镜片后显得格外冷静，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逃避。

　　“训练时不小心划的，很久以前的事了。”她试图用平静的语气安抚，手指再次用力，“熙旺哥，我该迟到了。”

　　熙旺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想从中找出破绽。但那双眼眸太过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将所有情绪都掩盖了下去。

　　他胸口堵得发慌，那股无名火灼烧着他的理智，既气晚月的隐瞒，更恨那些让她留下这般伤痕的人。

　　最终，他还是缓缓松开了手，力道卸去，带着一种无力的沉重。“……去吧。”他哑声道，目光却依旧胶着在那道重新被衣袖遮盖的疤痕位置。

　　晚月推门下车，头也不回地走向医馆，背影挺直，步伐从容，仿佛刚才那段小小的插曲从未发生。

　　熙旺靠在驾驶座上，久久没有发动车子。他攥紧了方向盘，手背上青筋隐现。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那道刺目的疤痕，以及晚月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

　　他拿出手机，找到熙蒙的号码，犹豫片刻，又放了回去。有些事，他需要亲自弄清楚。

　　引擎发出一声低吼，驶向了郊外废弃工厂的方向。车速比平时快了不少，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

　　熙旺径直走向熙蒙的工作室，门没锁，他推门而入。熙蒙正背对着门口，坐在几块巨大的显示屏前，指尖在键盘上飞舞，屏幕上滚动着复杂的代码。

　　听到脚步声，他头也没回，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哥？这个点过来，干爹那边有事？”

　　“晚月手臂上的疤，怎么回事？”熙旺开门见山，声音低沉，压抑着情绪。他走到熙蒙身边，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投下压迫感十足的阴影。

　　熙蒙敲击键盘的手指顿住了。他缓缓转过高背椅，镜片后的眼睛看向熙旺，里面没有太多意外，只有一丝了然和更深沉的复杂。“你看到了。”

　　“我问你那到底是怎么弄的！”熙旺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别告诉我是什么狗屁训练意外！那种伤……”

　　“那种伤，是反复撕裂，加上初期处理不当，甚至可能……是某种惩罚性措施留下的。”熙蒙接过了他的话，语气平静，却像冰水一样浇在熙旺心头。他推了推眼镜，避开熙旺几乎要喷火的目光，转向其中一块屏幕，快速调取了几份加密文件。

　　“瑞士那所学校，明面上是精英培养，背地里，‘蜂巢’的外围机构之一。这是我这段时间能黑进去找到的、关于训练强度的部分评估报告。”屏幕上出现了一些模糊的文档截图和经过处理的照片，虽然看不清具体内容，但那些“极限环境适应”、“抗压测试”、“行为矫正”等字眼，已经足够触目惊心。

　　“我追踪过她在瑞士最后一年半的医疗记录，几乎是空白的。要么是对方防护得太好，要么……”熙蒙顿了顿，声音更沉，“就是那些伤，根本不被允许记录在案，或者，是在非正常医疗条件下处理的。”

　　熙旺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胸膛剧烈起伏。他看着屏幕上那些冰冷的词汇，仿佛能看到晚月在那座所谓的“学校”里，是如何咬着牙承受下这一切。

　　“干爹知道吗？”他几乎是咬着牙问出这个问题。

　　熙蒙沉默了几秒，才缓缓道：“送她进去，本身就是干爹的决定。他或许知道代价，但……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完美嵌入明面世界的‘工具’，一个足够坚韧、不会轻易崩溃的‘眼睛’。过程如何，不在他优先考虑的范畴。”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不仅仅是对傅隆生，似乎也对自己无法改变这一切的无力。

　　熙旺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金属工作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工作台上的零件被震得跳了起来。

　　“工具……”他重复着这个词，眼中翻涌着痛苦和暴戾，“所以她手臂上那道疤，还有我们没看到的……都只是成为‘工具’的必要代价？干爹他.....他.....”

　　熙蒙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兄弟俩在压抑的寂静中对视，空气中弥漫着无言的愤怒和沉重。

　　过了好一会儿，熙蒙转身不再看向自己哥哥，他不能轻易让这件事掩埋在他们心里：“我会查下去。那五年里发生的所有事，每一件！”

　　熙旺最后看了一眼屏幕上那些令人窒息的资料，转身大步离开。他的背影紧绷，每一步都踏着无声的怒火。他现在做不了什么，也不被允许，但他知道有些界限，一旦看清，就无法再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