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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谋

紫藤雨

马车轱辘碾过青石路,发出沉闷的声响。陈子衿坐在车内,指尖仍残留着弓箭的微凉,方才射柳场上的喝彩声仿佛还在耳畔,却只让她心头沉甸甸的。陈若仪靠在她肩头,还沉浸在射中铜铃的喜悦里,叽叽喳喳说着场中见闻:“大姐,你那箭也太厉害了!连陛下都夸你呢!还有二殿下,他看你的眼神都亮了!”

子衿勉强牵了牵嘴角,伸手理了理妹妹被风吹乱的鬓发:“别多嘴,皇家之事,岂是我们能议论的。”

若仪吐了吐舌头,乖乖闭了嘴,却又忍不住往车窗外瞥了瞥,忽然低呼一声:“大姐,你看!那不是三殿下的马车吗?怎么跟在我们后面?”

子衿心头一紧,掀开车帘一角望去。只见后方不远处,一辆玄色马车紧随其后,车檐下悬挂的墨玉流苏随风摆动,正是萧泽的座驾。她眉头微蹙,吩咐车夫:“加快些速度。”

车夫应了声,挥鞭打马,马车速度陡然提升。可那辆玄色马车却如影随形,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像一头蛰伏的猛兽,死死盯着猎物。

一路疾驰至陈府门前,陈子衿拉着若仪快步下车,几乎是逃一般地往里走。刚踏入二门,就见管家神色慌张地迎上来:“大小姐,三殿下驾到,正在前厅等候。”

子衿脚步一顿,后背瞬间沁出冷汗。他竟来得如此之快,显然是早有预谋。

“若仪,你先回屋,让茗香给你换身干净衣裳。”她低声吩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若仪虽有些不解,却见姐姐脸色凝重,便听话地点点头,跟着丫鬟去了。

陈子衿深吸一口气,理了理裙摆,缓步走向前厅。推开门,便见萧泽端坐于主位旁的椅子上,手中把玩着一枚玉佩,正是他腰间悬挂的那枚。他抬眸看来,深邃的眼眸里带着几分探究,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打破了前厅的沉寂:“陈大小姐方才为何走得如此匆忙?是怕本王?”

子衿屈膝行礼,垂着眼帘,语气疏离:“殿下乃万金之躯,臣女不敢与殿下并行,恐失了礼数。不知殿下驾临寒舍,有何贵干?”

“本王来,自然是为了兑现承诺。”萧泽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她,玄色衣袍扫过地面,带起一阵淡淡的龙涎香。他停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本王说过,会帮你摆脱李浚。”

子衿猛地抬头,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眸:“殿下为何要帮我?我们素无交情,殿下这般行事,未免太过蹊跷。”

“蹊跷?”萧泽轻笑一声,伸手想去触碰她的发梢,却被子衿侧身避开。他也不恼,收回手,指尖摩挲着玉佩边缘,“本王做事,向来只凭心意。本王瞧着你顺眼,不愿见你落入李浚那般莽夫手中,这理由够不够?”

李浚虽性情冷硬,却是战功赫赫的将军,素来受人敬重,萧泽这般贬低,显然是故意为之。子衿心中越发警惕:“殿下的心意,臣女不敢领。婚姻大事,臣女自有父母兄长做主,就不劳殿下费心了。”

“父母兄长?”萧泽挑眉,语气带着几分嘲讽,“皇后娘娘已经属意你嫁入李家,你以为陈府还能抗旨不成?陈子润虽有本事,可在皇权面前,不过是螳臂当车。”

他的话戳中了子衿的软肋,她脸色一白,指尖攥得发白。是啊,皇后懿旨,谁敢违抗?兄长那枚玉佩能保她一时平安,却护不了她一世周全。

萧泽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语气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本王可以帮你。皇后那边,本王自有办法周旋。但你要记住,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本王帮你,自然也有条件。”

子衿抬眸看他,心中已有预感。

“做本王的王妃。”萧泽一字一顿地说,目光紧紧锁住她,“入了王府,本王保你平安,护陈府周全,更能让你远离李家的纠缠。”

王妃?子衿心头巨震,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她从未想过这样的可能——萧泽身为皇子,尚未大婚,正妃之位何等尊贵,多少名门贵女趋之若鹜,他竟要许给她?可他性情乖张,手段狠厉,京中人人敬畏,这样的人,怎会真心要娶她为正妃?更何况,她深知皇家后院的凶险,正妃之位更是众矢之的,一旦踏入,便是万劫不复之地。

“殿下说笑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却忍不住发颤,“臣女蒲柳之姿,怎配得上王妃之位?更何况,臣女只想安稳度日,不愿卷入王府纷争与储位之争。”

“你没有选择。”萧泽逼近一步,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要么嫁李浚,要么做本王的王妃。三日后,皇后便会下旨,你只剩三天时间考虑。”

他说完,不再多言,转身便走。玄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只留下满室龙涎香,和陈子衿僵立在原地,浑身冰凉。

这时,陈子润匆匆赶来,见妹妹脸色惨白,急忙问道:“子衿,萧泽对你说了什么?”

子衿转过头,眼眶微红,将萧泽的话一一告知。

陈子润听完,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一拳砸在旁边的八仙桌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欺人太甚!他分明是趁火打劫!王妃之位看似尊贵,实则是把你推到最显眼的风口浪尖!”

“大哥,我该怎么办?”子衿声音带着哭腔,连日来的压力终于在此刻爆发,“我不想嫁李浚,也不想做什么王妃……”

陈子润看着妹妹无助的模样,心中一阵刺痛。他握紧拳头,沉声道:“你别急,大哥再想想办法。萧泽此举,定然另有图谋,他不会真心对你好。三日之内,我必定会找到破解之法。”

子衿点点头,将头埋在兄长肩头,汲取着这片刻的安稳。可她心中清楚,萧泽的话绝非戏言,皇后的旨意也近在眼前,这三天,恐怕是她此生最难熬的时光。

当晚,陈子衿辗转难眠。窗外月光皎洁,透过窗棂洒在床前,映得满地清辉。她起身坐在梳妆台前,拿起兄长送的玉佩,温润的触感稍稍抚平了些许焦虑。忽然,她瞥见铜镜中,自己身后似乎有一道黑影闪过。

她猛地回头,却什么也没有。

“谁?”她厉声喝道,心头警铃大作。

无人应答,只有风吹过窗棂的呜咽声。

子衿握紧玉佩,缓缓站起身,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房间。难道是萧泽派来的人?还是……皇后的眼线?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道纤细的身影钻了进来,正是陈若仪。

“大姐,你怎么还没睡?”若仪压低声音,走到她身边,脸上带着一丝担忧,“我看你房间灯还亮着,就过来看看。”

子衿松了口气,拉着她的手坐下:“没什么,只是有些睡不着。”

“大姐,你是不是还在为三殿下的话烦心?”若仪仰着小脸,清澈的眼眸里满是认真,“我今日听丫鬟们说,三殿下虽然看着吓人,却从来不会强迫别人。而且……而且他好像真的很在意你,射柳宴上,他一直盯着你看呢。要是做了王妃,大姐以后就是皇亲国戚了,谁还敢欺负我们?”

子衿苦笑一声,摸了摸妹妹的头:“小孩子家懂什么。皇家的人心,复杂得很。王妃之位看着风光,背后的凶险你想象不到。”

“我才不是小孩子!”若仪撅起嘴,“我知道大姐不想嫁,也不想被人摆布。大姐,要不我们逃跑吧?找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安稳日子。”

逃跑?子衿心中一动。这何尝不是她心中所想?可陈府上下数百口人,她怎能一走了之?兄长为了她四处奔走,父母年事已高,她若是逃了,陈府必定会被皇后迁怒,到时候便是万劫不复。

“不行。”她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无奈,“我们不能逃。为了这个家,我必须留下来。”

若仪看着她坚定的眼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大姐要是遇到危险,一定要告诉我。我虽然没大姐厉害,可我也能保护你!”

子衿心中一暖,将妹妹搂进怀里:“好,姐姐记住了。”

送走若仪后,陈子衿重新回到床边,却再也没有了睡意。她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萧泽的条件虽然苛刻,可眼下,或许是唯一能保住陈府的办法。可她又实在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的命运被别人操控,更不甘心踏入那名为“王妃”的囚笼。

就在她左右为难之际,窗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她警惕地望去,只见一道黑影落在庭院中,手中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

她屏住呼吸,悄悄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只见那黑影将一个包裹放在窗台下,然后便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陈子衿心中疑惑,待黑影走后,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捡起那个包裹。包裹不大,入手沉甸甸的。她回到房间,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封书信,还有一块令牌。

书信上的字迹苍劲有力,寥寥数语,却让她瞳孔骤缩。信中写道:“三日后巳时,城西渡口,持令牌登船,可保你姐妹平安。萧泽野心勃勃,欲借王妃之位拉拢陈府势力,皇后意在制衡,李家虎视眈眈,陈府已是风口浪尖,唯有脱身,方能自保。”

没有署名,没有落款,只有这短短几句话。

陈子衿握着书信,手心沁出冷汗。是谁会给她写这封信?对方怎么知道她的处境,甚至知晓萧泽要立她为王妃的图谋?又为何要帮她?

她拿起那块令牌,只见令牌通体黝黑,上面刻着一个“隐”字,边缘光滑,显然是经常被人摩挲。

难道是兄长安排的人?可兄长说会想办法,为何要采用这种方式?还是说,这是一个陷阱?

无数个疑问在她心头盘旋。她看着书信上的字迹,又看了看手中的令牌,心中天人交战。若是相信这封信,便要抛下陈府,带着若仪远走高飞,可父母兄长怎么办?若是不信,三日之后,她便只能在萧泽和李浚之间做出选择,要么嫁入将军府,要么坐上那人人觊觎的王妃之位,从此卷入无尽的纷争。

窗外的月光依旧皎洁,可陈子衿的心中却一片迷茫。她不知道,这封信究竟是救赎,还是另一个更深的漩涡。

而此刻,陈府墙外的一棵老槐树上,一道黑影静静伫立,看着陈子衿房间的灯火,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片刻后,黑影纵身跃下,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一阵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三日之期,转瞬即至。这一日,陈府上下一片肃穆,管家来回踱步,丫鬟们也都大气不敢出。陈子润一早便去了吏部,说是要找一位老友商议,至今未归。

陈子衿坐在房间里,手中紧紧攥着那封书信和令牌。她已经一夜未眠,心中已然有了决定。她不能抛下父母兄长,更不能让若仪卷入纷争。或许,她可以赌一把。

就在这时,茗香匆匆跑进来,脸色发白:“姑娘,皇后娘娘的懿旨到了!还有……三殿下也来了,正在前厅等着!”

来了。陈子衿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她理了理裙摆,将令牌藏入怀中,书信则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知道了,我这就去。”她语气平静,眼神却带着一丝决绝。

前厅里,传旨的太监正端坐在主位上,身旁站着神色冷峻的萧泽。陈父陈母满面愁容,却不敢有丝毫怠慢。

见陈子衿进来,太监清了清嗓子,展开懿旨:“奉天承运,皇后诏曰:陈府长女陈子衿,端庄淑惠,才貌双全,特赐婚于三皇子萧泽,册封为王妃,择日完婚。陈府次女陈若仪,聪慧灵动,特封为县主,赐居京郊别院。钦此。”

赐婚萧泽,册封为王妃?陈子衿心中一沉。皇后竟直接跳过李浚,下旨将她指给萧泽做王妃,还将若仪封县主赐居别院——这哪里是恩赐,分明是将若仪作为人质,逼迫她乖乖接受王妃之位,成为萧泽的助力!

陈父陈母脸色大变,正要开口求情,却被太监一个眼神制止。

萧泽站在一旁,看着陈子衿,眼底带着一丝玩味:“陈大小姐,皇后娘娘的旨意已下,你还有何话说?”

陈子衿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又转向传旨太监:“臣女接旨。”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萧泽。他没想到,陈子衿竟然会如此痛快地接下这王妃之命。

只有陈子衿自己知道,她接下的,不仅仅是一道懿旨,更是一场豪赌。她看着萧泽,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只是臣女有一个请求,还望公公代为转达皇后娘娘。”

太监挑眉:“大小姐请说。”

“臣女与妹妹自幼情深,不忍分离。恳请娘娘允许,让若仪留在陈府,待臣女成婚之后,再前往别院居住。”陈子衿屈膝行礼,语气诚恳。

太监沉吟片刻,看了一眼萧泽。萧泽微微颔首,他便点了点头:“此事不难,杂家会代为转达。”

传旨完毕,太监起身告辞。萧泽看着陈子衿,一步步走向她,低声道:“你倒是乖巧。只是,你以为这样,就能护住陈若仪,也能护住自己?王妃之位,可不是那么好坐的。”

“殿下多虑了。”陈子衿抬眸,与他对视,“臣女只是尽人事,听天命。既为王妃,自当恪守本分。”

“好一个尽人事,听天命。”萧泽轻笑一声,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陈子衿,你最好记住今日的选择。他日若是后悔做这王妃,可就晚了。”

陈子衿直视着他的眼睛,没有丝毫畏惧:“臣女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萧泽看着她倔强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缓缓松开了手:“本王倒要看看,我的王妃,能撑多久。”

说完,他转身离去,玄色的衣袍在阳光下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

陈子衿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更加沉重。她知道,接下这王妃之位,只是这场纷争的一个转折。萧泽的野心、皇后的算计、朝堂的波诡云谲……所有的一切,都将因这王妃之位,与她紧密相连。而她,必须在这场漩涡中,护住自己想护的人,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当晚,陈子润回到陈府,得知子衿接了懿旨,要被册封为王妃,顿时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大哥!”陈子衿急忙扶住他,眼眶通红,“你怎么了?”

陈子润摆摆手,气息微弱:“我没事……只是没想到,皇后竟然如此步步紧逼,直接将你推上王妃之位……子衿,是大哥没用,没能护住你。”

“大哥,你别这么说。”子衿哽咽道,“是我自己的选择。而且,我已经有了应对之法。”

她将那封匿名书信和令牌的事告知陈子润,只是隐去了自己的决定。

陈子润听完,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封信……或许是西北那位的人。当年父亲曾有恩于他,他一直想报答。萧泽要立你为王妃,无非是想借陈府的势力巩固地位,那位定然不愿见萧泽势力坐大。”

“西北那位?”陈子衿疑惑道。

“便是镇北侯。”陈子润解释道,“他手握重兵,与皇室若即若离,皇后和萧泽都想拉拢他。若是有他相助,或许真能带你脱身,避开这王妃之劫。”

陈子衿心中一动。镇北侯?若是真能得到他的帮助,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只是,此事太过凶险。”陈子润担忧道,“镇北侯虽有实力,可毕竟远在西北,京中之事,他未必能周全。而且,我们无法确定这封信是不是他写的,万一……”

“大哥,我知道。”陈子衿打断他,眼神坚定,“但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三日后,便是我与萧泽的订婚之日,也是皇后和萧泽放松警惕之时。我想,就在那一日,带若仪走。”

陈子润看着她,沉默了许久,最终点了点头:“好。大哥帮你安排。只是,你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大哥都会在你身后。”

陈子衿重重地点头,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她知道,这一步踏出,便是生死未卜。可她别无选择——她不想做那任人摆布的王妃,更不想让陈府成为皇权争斗的牺牲品。

订婚之日如期而至。陈府张灯结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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