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健室那日的无声陪伴后,幸村精市和板田香惠之间,似乎建立起一种微妙而脆弱的联系。
他们依旧不常交谈,但在走廊或电梯里遇见,会点头致意,目光短暂交汇,随即分开。
但某种无形的界限被打破了,空气里流动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仿佛两个在暴风雪中独行的人,偶然发现了彼此的存在,虽未结伴,却知道这茫茫雪原上,自己并非唯一的活物。
幸村精市依旧会在固定的时间去复健室,板田香惠也总在那个角落,与那台描绘百合花的器械较劲。
错误提示音依旧会响起,但她重复尝试的间隔似乎在慢慢拉长,笔尖的颤抖,有时会奇迹般地稳定那么几秒钟,画出稍微流畅一点的短弧线。
这样的进步微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幸村精市注意到了。他会在她完成一组练习、疲惫地松开笔活动手指时,不经意地看过去一眼,而她偶尔也会在他完成一组力量训练、擦拭汗水时,抬起眼,目光飞快地掠过他。
没有语言,只有一种在共同炼狱中挣扎时,对彼此坚持的无声确认。
这天下午,天气难得晴朗,阳光带着暖意,驱散了连日的阴霾。幸村精市被医生建议可以适当进行户外活动,呼吸新鲜空气对身心都有益处。他披着外套,慢慢踱步到医院后方的小花园。
花园不大,精心种植着一些四季常绿的灌木和这个季节应时的花卉,几条蜿蜒的石子小径穿梭其间。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在一丛开得正盛的白色山茶花旁,看到了板田香惠。
她没有带着画具,只是独自坐在一张木质长椅上,微微仰着脸,闭着眼睛,任由阳光洒满她的脸颊和脖颈。苍白的皮肤在光线下几乎透明,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看起来很安静,甚至有种近乎祥和的脆弱感,与复健室里那个紧绷倔强的身影判若两人。
幸村精市停下脚步,犹豫着是否要上前打扰这片宁静。
她却仿佛有所感应,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睁开了眼睛。琥珀色的瞳仁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剔透的质感,像融化的蜜糖。
她看到站在不远处的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了平常的疏淡。
坂田香惠幸村君。
她轻声打招呼,用的是敬语,带着礼貌的距离感。
幸村精市板田……桑。
幸村精市走了过去,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中间隔着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
幸村精市今天天气很好。
坂田香惠嗯。
她应了一声,重新将目光投向远处在花丛中翩跹的粉蝶,过了一会儿,才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说。
坂田香惠很久没有这样晒太阳了。
她的口音听起来很特别,既不属于神奈川,也不属于冰帝所在的东京。
幸村精市喜欢画画?
幸村精市问道,目光落在她放在膝头、自然交叠的手上。那双手,在阳光下,依旧能看出一些细微的、不协调的僵硬感。
板田香惠沉默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
坂田香惠幸村君呢?很喜欢网球吧。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带着一种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