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之阳看着妇人泛红的眼眶,想开口说句安慰的话,喉咙却像被堵住,一个字也挤不出来。他只能试探着抬起手,轻轻环住妇人的后背——掌心触到她汗湿的衣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微颤。
这笨拙的拥抱像颗定心丸,妇人猛地一顿,随即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声音里的哽咽渐渐褪去,带着几分自嘲的笑意:“你看妈妈,光顾着自己慌了,都忘了你刚醒,肯定累得很。”她直起身,用手背擦了擦眼角,指尖还沾着未干的泪痕,却努力挤出个温和的笑,“你在这乖乖躺会儿,妈妈去给你订碗清粥,刚醒肠胃弱,吃点清淡的好。”
她转身前又想起什么,俯身理了理冬之阳额前的碎发:“对了,你那手机车祸时被撞坏了,屏幕碎得没法看,等过几天妈妈带你去重新配一个。要是无聊,就打开电视看看?遥控器在你右手边。”
“不用了妈妈,我躺着就好。”冬之阳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他望着妇人的背影,心里那股“不真实”的感觉又涌了上来——眼前的人说着亲昵的话,做着贴心的事,可他的记忆里,却没有半点与她相关的痕迹。
窗外的阳光还在涌,透过玻璃洒在地板上,亮得有些刺眼。冬之阳皱了皱眉,莫名的烦躁顺着脊椎往上爬,他伸手够到遥控器,指尖按下去的瞬间,电动窗帘缓缓合上,病房里的光线骤然暗了下来,只剩下天花板上顶灯的暖光。他重新躺好,目光呆愣愣地落在对面的白墙上,脑海里却一直“滋啦滋啦”响着,像老旧收音机的杂音,搅得他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
“咚咚——”敲门声响起,护士伊奈推着治疗车走进来,手里握着密封好的输液袋。她脚步很轻,走到床边时弯下腰,声音放得软软的:“益阳小朋友,该挂水啦,这里面加了点镇定和止痛的药,挂完头就不那么疼了。”
她拿起冬之阳的左手,用碘伏棉签在他手背上轻轻擦拭,冰凉的触感让他瑟缩了一下。伊奈见状,一边熟练地扎针、固定胶布,一边笑着打趣:“你是不知道,你刚被送进来那天,你妈妈在急诊室外哭得快站不住,后来你爸爸赶过来,穿个黑西装,脸色沉得像块冰,不知情的护士还以为是哪个黑道大哥来了呢。”
她顿了顿,眼里闪着笑意:“田斋医生给你处理完伤口出来,你爸爸上去就把人胳膊拎住了,声音又急又沉地问‘我儿子怎么样’,吓得田斋医生手里的病历夹都差点掉了——你是没看见,平时那么沉稳的田斋医生,当时脸都白了。”
说到这儿,伊奈突然住了口,看着冬之阳茫然的眼神,猛地拍了下额头,脸上露出懊恼的表情:“哎呀!你看我这记性,都忘了你失忆了,跟你说这些你肯定听不懂。”她连忙摆了摆手,语气里满是歉意,“对不起啊,我不该瞎聊的。”
“没事的。”冬之阳看着她慌乱的样子,嘴角轻轻弯了弯——这是他醒过来后,第一次露出笑意。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妇人拎着保温桶走进来,看见伊奈正在整理输液管,立刻笑着迎上去:“伊奈护士,又麻烦你了。”
“不麻烦,这都是我该做的。”伊奈站起身,指了指保温桶,“阿姨给益阳带吃的啦?这几天可得让他吃清淡点,粥啊、烂面条都行,油腻的可不能碰。”
“知道知道,我特意在家熬了小米南瓜粥,熬得烂烂的。”妇人一边应着,一边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伊奈又叮嘱了两句“有情况随时按铃”,才轻轻带上门离开。
妇人打开保温桶,先盛出一小碗,用勺子舀起一点,放在嘴边吹了吹,确认温度刚好,才把折叠小餐桌架在冬之阳面前,端着碗递到他嘴边:“来,张嘴,妈妈喂你。”
冬之阳愣了愣,下意识想自己接过来,可看着妇人眼里的期待,终究没动——他的理智告诉他“陌生”,可身体却像习惯了这份照顾,乖乖张开了嘴。温热的粥滑进喉咙,带着淡淡的南瓜甜香,熨帖了空荡荡的肠胃。
妇人喂得很细心,每喂一勺都会擦一擦他的嘴角,直到小碗见了底,才把碗放回保温桶,又递过一张纸巾:“吃饱了吗?没吃饱妈妈再给你盛点。”
冬之阳摇了摇头,看着妇人收拾的背影,听她轻声抱怨:“你爸爸也真是的,刚才打电话告诉他你醒了,他居然说晚上才能过来,说公司有个紧急会走不开。你都住院三天了,他总共就来看过你两次,哪有这么当爸爸的?等他晚上来,我非得好好说他不可!”
她的语气里满是不满,可冬之阳却没觉得反感,反而觉得心里暖暖的——原来,除了眼前的“妈妈”,他还有个“爸爸”,原来他的身边,还有这样牵挂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