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医生快来!”妇人猛地直起身,声音因急切而变调,她一手紧紧扣着冬之阳的手腕,一手抓起床头的呼叫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塑料按键里。守在门口的护士刚要应声,她已踉跄着冲出去,走廊里传来她慌乱又急促的脚步声,混着夏末午后的蝉鸣,显得格外焦灼。
冬之阳靠在床头,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视线因疼痛有些模糊。他看着妇人奔出去的背影——碎花短袖的衣角还在晃动,像是被风惊起的蝶翼——心里忽然泛起一阵陌生的暖意。他什么都不记得,却能清晰地感受到,方才妇人抱着他时的颤抖,喊他“益阳”时的哽咽,还有此刻为他慌乱奔走的急切,都是实打实的、没有半分虚假的爱。这种感觉像夏日里晒过太阳的棉被,厚重又温暖,裹得他胸口发闷,连头疼都似乎轻了些。
不过片刻,脚步声便重新靠近。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快步走进病房,胸前的铭牌上印着“田斋牧野”四个字。他手里攥着病历夹,鼻梁上架着的银框眼镜沾了点薄汗,却丝毫没影响他的沉稳——他先伸手按住冬之阳的肩,指尖带着医用橡胶手套的微凉,声音平稳得像秋日的湖水:“小朋友,现在还头疼吗?指一下具体疼的位置。”
冬之阳抬手抵着太阳穴,声音微弱:“这里……一跳一跳的疼。”
田斋牧野点点头,翻开病历夹,笔尖在纸上快速滑动:“这是创伤后应激反应的正常表现。你此次因车祸导致闭合性颅脑损伤,又叠加既往的慢性偏头痛病史,双重因素引发脑神经元异常放电,进而导致脑神经功能严重受损,出现记忆障碍、间歇性头痛等症状。”
站在一旁的妇人——琴木女士,听到“记忆障碍”四个字,呼吸骤然一紧,她上前一步,手紧紧攥着白大褂的袖口,指尖泛白:“田斋医生,益阳他……他说不记得我了,他是不是……是不是失忆了?”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眼里的恐慌像要溢出来,方才强压下的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琴木女士,请先冷静。”田斋牧野抬眼,语气放缓了些,他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冬之阳苍白的脸上,“目前来看,患者属于创伤性逆行性遗忘,但暂时无法判断遗忘范围和持续时间。等他生命体征平稳、情绪彻底平复后,我们会尽快安排头颅CT平扫和神经功能评估检查,通过影像学结果制定后续治疗方案。”
他合上病历夹,又看向冬之阳,眼神温和了些:“小朋友,接下来几天好好休息,别强迫自己回忆,有任何不舒服随时按铃,明白吗?”
冬之阳点了点头,视线又落回琴木女士身上。她还站在原地,眼眶红红的,却在迎上他的目光时,勉强牵起一个笑容,伸手轻轻拂去他额角的汗:“益阳,别怕,医生说了会好的,妈妈陪着你。”
那只手依旧带着温热的薄汗,却比刚才更稳了些。冬之阳没说话,却悄悄放松了紧绷的肩膀——或许,这个自称“妈妈”的人,真的是他此刻唯一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