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碎镜微光

左航那句“我会护着你”，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邓佳鑫死水般的心湖里激起了久久不散的涟漪。他无法理解左航突如其来的郑重，更无法理解自己心底因这句话而泛起的、细微却无法忽视的悸动。

恐惧依旧存在，甚至因为左航这过于明确的表态而加剧。但在这恐惧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悄然松动。

接下来的拍摄，邓佳鑫发现自己更加无法专注了。他的目光总会不受控制地飘向左航，观察着他与导演沟通时的沉稳，与工作人员交流时的谦和，甚至只是安静坐在一旁看剧本时，那低垂的眉眼和专注的侧脸。

一种荒谬的熟悉感，如同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上他的心脏。

他试图将这些归因于吊桥效应——因为威亚事故的惊吓，导致他对及时伸出援手的左航产生了不必要的依赖和好感。但这个解释，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那种熟悉，是浸入骨髓的，是跨越了时间和事件的。

这天晚上，剧组收工较早。邓佳鑫回到酒店房间，疲惫地倒在床上。窗外是影视基地仿古建筑的飞檐翘角，在暮色中勾勒出沉默的剪影。

他闭上眼，试图放空大脑，左航的脸却清晰地浮现出来。不是现在这个穿着现代服饰、气场强大的顶流明星，而是一个模糊的、穿着宽大袍服的古代身影，金冠束发，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郁色与……温柔？

这个影像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却让邓佳鑫的心脏猛地一缩，泛起一阵尖锐的酸楚。

他烦躁地坐起身，打开电视，试图用嘈杂的声音驱散脑中的幻象。遥控器无意中按到了一个正在播放古装剧的频道。屏幕上，一位穿着太子服饰的演员，正与一位身着素雅宫装的男子在月下对饮，气氛微妙。

邓佳鑫的目光定格在屏幕里那个宫装男子身上。那人眉眼低垂，侧脸的弧度，脖颈的线条……竟与他有七八分相似！

就在这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脑海里炸开了！

不是模糊的影像，而是一段清晰得可怕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绝望和悲凉，穿透了时空的壁垒，在他耳边轰然响起——

“……殿下，若有来生，望君……莫要负我……”

是谁的声音？

是谁在说话？

邓佳鑫猛地捂住耳朵，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那声音里的哀恸和决绝，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凿击着他的灵魂！

头痛欲裂，无数破碎的画面如同失控的胶片，在他眼前疯狂闪回——

红墙，白雪，冰冷的宫殿。

一碗漆黑的汤药被端到面前，端着药碗的手，指甲上染着鲜红的蔻丹（是许梓繁！）。

一个穿着龙袍的背影（是左航！）在众人的簇拥下越走越远，不曾回头。

剧烈的腹痛，视野逐渐模糊，最后映入眼帘的，是窗外一株在寒风中摇曳的……红豆树……

“不——！”邓佳鑫失控地低吼出声，整个人从床上滚落到地毯上，蜷缩成一团，仿佛这样就能抵御那排山倒海般涌来的、不属于他的记忆和痛苦！

是梦吗？

可为什么如此真实？

为什么心会这么痛？

那些画面，那些声音，那个穿着宫装的、与他极其相似的人……还有左航，许梓繁……

一个可怕到让他浑身冰凉的猜想，如同毒蛇般缠上了他的心脏。

难道……那些荒诞的梦境，柠柠那声莫名其妙的“父王”，左航反常的靠近和那句“护着你”……都不是空穴来风？

难道他真的……是那个活在另一个时空、结局悲惨的……侧妃？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威亚断裂那一刻更让他恐惧。那是源于灵魂深处的、对某种既定悲剧命运的恐惧！

他在地上蜷缩了不知多久，直到敲门声响起，伴随着助理担忧的声音：“佳鑫哥？你没事吧？我好像听到你房间有声音？”

邓佳鑫猛地回过神，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走到门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没……没事，刚才不小心碰到东西了。”

他打开门，助理看到他苍白如纸的脸色和额头上未干的冷汗，吓了一跳：“佳鑫哥！你脸色好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

“不用！”邓佳鑫几乎是立刻拒绝，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我就是有点累了，睡一觉就好。”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情，那太荒唐了！

助理将信将疑，但还是把给他带的晚餐递了过去，又叮嘱了几句才离开。

关上门，邓佳鑫背靠着门板，虚脱般地滑坐在地上。他抬起颤抖的手，看着自己修长却冰凉的手指。

如果……如果那些记忆碎片是真的……

如果左航真的是那个太子……

如果柠柠真的是他们的女儿……

那他该怎么办？

他该如何面对左航？

如何面对这被强行塞回的、沉重而痛苦的过往？

混乱、恐惧、茫然……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隐秘的期待，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

而与此同时，在酒店的另一间套房内。

左航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手机屏幕上，是信息顾问发来的最新进展。关于邓佳鑫身世的调查，指向了一个模糊的孤儿院，时间点恰好能与“邓韵凝”被收养的时间衔接上，但更早的记录，却像是被人为抹去了一般，干净得可疑。

这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测。

他想起白天邓佳鑫看他时，那偶尔流露出的、不再是纯粹抗拒，而是掺杂了困惑与挣扎的眼神。

他知道，冰层已经开始融化了。

他不能急。他需要耐心，需要给邓佳鑫足够的时间去消化，去接受。但他也不会再远离。他会在一个安全的距离内，让他感受到自己的存在，自己的守护。

前世，他来得太晚。

今生，他绝不会再缺席。

他拿起手机，找到邓佳鑫的微信，斟酌了片刻，发了条信息过去，内容与工作无关，只是一句简单的：

「晚上风大，关好窗户，早点休息。」

没有多余的问候，没有逾越的关心，只是一个寻常的提醒。

他知道，对于此刻心乱如麻的邓佳鑫来说，过于炽热的靠近只会让他逃得更远。这种恰到好处的、不给人压力的存在，或许才是打开他心扉的唯一钥匙。

信息发出去后，左航没有期待回复。他将手机放在一旁，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无边的夜色。

他知道，在那片夜色之下，有一颗同样不平静的心，正在命运的十字路口，徘徊挣扎。

而他能做的，就是点亮一盏灯，静静地，等待迷途的人，循光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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