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之境》的剧本围读会安排在一间安静的工作室。邓佳鑫提前到达，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打印稿粗糙的纸页。窗外的阳光很好，但他心头却笼罩着一层薄雾。左航最近似乎格外忙碌，电话里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虽然对他依旧温柔关切，但那种山雨欲来的紧绷感，邓佳鑫能清晰地感受到。
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左航不愿多说，他也不好追问。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让他有些微妙的失落，却也更加心疼左航独自承担的压力。
其他主创人员陆续到场。导演是国内擅长挖掘人性深度的文艺片导演张毅，性格严肃，目光锐利。他简单地与邓佳鑫握了握手，没有过多寒暄，便直接进入了正题。
围读开始。邓佳鑫很快沉浸到角色里——一个因意外失聪，在寂静世界中挣扎、寻找与外界和自我沟通方式的年轻画家。台词不多，大量的情绪需要依靠眼神、肢体和细微的表情变化来传递，难度极大。
当他念到一段主角在雨夜中，因无法听到恋人的呼唤而崩溃绝望的独白时，声音带着一种破碎的嘶哑，眼眶不受控制地泛红，那种被世界隔绝的孤独感，几乎要溢出房间。
张导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神色。
围读间隙，邓佳鑫去洗手间。用冷水拍了拍脸，试图平复戏中带来的沉重情绪。他看着镜中自己略显苍白的脸，深吸了一口气。这个角色，比他想象的还要消耗心神。
回到会议室门口，他听到里面传来隐约的对话声，是张导和制片人。
“……确实有灵气，比试镜的时候状态更沉得下去了。”是制片人的声音。
“嗯，左航推荐的人，眼光还是毒的。”张导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后续的压力。”
“左总那边……应该都打点好了吧？听说最近不太平……”
“做好我们分内的事就行。”
对话戛然而止，似乎是察觉到他的靠近。
邓佳鑫推门进去，面色如常地坐下，心却微微沉了下去。果然，是左航在背后为他扫清了障碍，甚至连可能的“压力”都预见到了。这份沉甸甸的爱护，让他感动，也让他更加不安。他不想永远只做被庇护的那一个。
围读会结束，邓佳鑫婉拒了制片人共进晚餐的邀请，独自离开。刚走到工作室楼下，就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静静停在路边。
车窗降下，露出左航略显疲惫却依旧俊朗的侧脸。
“上车。”他言简意赅。
邓佳鑫拉开车门坐进去，车内弥漫着淡淡的薄荷清香，是左航惯用的提神香氛。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要开会？”邓佳鑫系好安全带，侧头看他。
左航发动车子，汇入车流，才淡淡道：“开完了。顺路过来接你。”
邓佳鑫知道这绝不是顺路。他看着左航眼底淡淡的青黑，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很累吗？”
左航握住他微凉的手指，包裹在掌心，唇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看到你就不累了。”
他的语气带着刻意的轻松，但邓佳鑫能感觉到他掌心不如往日干燥，带着一丝潮意，那是压力过大的表现。
车子没有开回邓佳鑫的住处，而是驶向了左航位于顶层的公寓。这是邓佳鑫第一次来他这里，公寓是极简的现代风格，黑白灰的主色调，视野极佳，可以俯瞰大半个城市的夜景，却透着一股冰冷的、缺乏烟火气的奢华。
“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邓佳鑫终究没忍住，在左航给他倒水的时候，轻声问道。
左航的动作顿了一下，将水杯递给他，避重就轻：“商业上的一些正常博弈而已，别担心。”
他走到邓佳鑫面前，低头看着他，目光深邃：“你只需要安心拍好你的戏，其他的，交给我。”
又是这句话。邓佳鑫握着微烫的玻璃杯，指尖蜷缩了一下。他抬起眼，直视着左航：“左航，我不是瓷器。我知道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我不想什么都不知道，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一个人辛苦。”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执拗的坚持。
左航愣住了。他看着邓佳鑫清澈眼底那不容置疑的关切和微微的倔强，心中最坚硬的部分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片酸软的涟漪。
他沉默了片刻，伸手将邓佳鑫揽入怀中，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叹了口气。
“不是什么大事。”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有人不太安分，想搞些小动作。我在处理。”
他没有明说是谁，但邓佳鑫瞬间就明白了。能让左航如此严阵以待的“小动作”，除了许梓繁，不会有别人。
“是因为我吗？”邓佳鑫的声音闷在他怀里。
“不全是。”左航抚摸着他的头发，“也是因为我自己。有些人，有些界限，需要划清楚。”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酷。
邓佳鑫不再追问。他知道了大概，心里反而安定了一些。他伸出手，回抱住左航精壮的腰身，将脸埋在他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不管你要做什么，”他轻声说，“都要小心。我……我会好好的，不给你添乱。”
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承诺和支撑。
左航抱紧了他，感受着怀中人全心全意的依赖和信任，心中那片因商战而冰封的领域，仿佛被注入了一道暖流。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吻了吻他的发丝。
这一刻，不需要太多言语。他在外是运筹帷幄、手段狠厉的商人，但在这里，他只是想守护怀中这份温暖的普通男人。
而在他看不到的角落，邓佳鑫的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他不能永远躲在左航的羽翼下，他也要努力变得更强，强到有一天，可以与他并肩而立，甚至……为他分担。
温暖的相拥并未持续太久，左航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眼神瞬间恢复了商人的锐利和冰冷。
他松开邓佳鑫，走到窗边接起电话。
“说。”
“……确定了吗？”
“好，按计划进行。记住，我要的是……一击必中。”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寒刃，在奢华却冰冷的公寓里，带起一阵无形的肃杀之气。
邓佳鑫坐在沙发上，捧着那杯逐渐变凉的水，看着左航站在巨大落地窗前的挺拔背影，仿佛与窗外璀璨却遥远的城市之光融为一体，强大，孤独，又带着决绝的锋芒。
他知道，左航的战争已经开始了。
而他，不能只是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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