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萧煜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被骤然抽走了所有力气。他握着乔忆的手，不自觉地松开了。

那只手刚才还带着滚烫的温度和不容置疑的坚定，此刻却只剩下一片冰凉和茫然。他怔怔地看着乔忆，那双原本映着红叶与她身影的深邃眼眸，瞬间黯淡下去，像是骤然熄灭的烛火，只余下不知所措的灰烬。

乔忆的手得了自由，指尖那细微的颤栗却并未停止，反而顺着血脉蔓延至全身。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去看萧煜脸上那清晰可见的受伤表情，转而望向忆荷跑开的方向。那个穿着鹅黄色衣衫的身影，此刻正蹲在远处，小心翼翼地拾起那片“蝴蝶”形状的枫叶，对这边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

山风似乎也在这一刻变得识趣，悄然停歇。刚才还簌簌作响、摇曳生姿的漫山红叶，此刻静默无声，仿佛一幅凝固的浓烈画卷，将石桌旁尴尬而凝重的气氛衬托得更加令人窒息。石桌上的枣泥糕、杏仁酥、酱鸭舌，还有那壶温热的桂花酒，依旧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但这香气此刻却变得有些刺鼻，提醒着方才的惬意与温馨是何其短暂，如同镜花水月。

萧煜我……

萧煜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疼，后面的话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想问为什么，想问哪里不合适，想将自己的一片真心剖白得更加彻底，但乔忆那句清晰而冷静的“我们不合适”，以及她随即提出的告别，像一盆冰水，将他所有的热情和勇气都浇灭了。他萧煜，京城里多少名门闺秀暗中倾慕的靖国公世子，何曾受过如此直截了当的拒绝？更何况，是出自他真心喜爱的女子之口。

乔忆能感受到身旁之人散发出的失落和混乱，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闷闷地疼。但她依旧挺直了背脊，目光落在远处忆荷的身上，轻声开口，声音平静得连她自己都有些意外

乔忆忆荷捡到叶子了，我们该回去了

这句话，与其说是告知，不如说是打破僵局的借口。她站起身，衣裙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在这过分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

就在乔忆起身的刹那，忆荷举着那片形状奇特的枫叶，像一只欢快的小鸟般跑了回来，脸上洋溢着发现宝藏的喜悦

忆荷小姐，萧世子，你们看！这片叶子是不是很像？脉络都清清楚楚，像蝴蝶的翅膀一样！

她跑到近前，才察觉到气氛有些异样，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疑惑地眨了眨眼，目光在乔忆平静无波的脸和萧煜失魂落魄的神情之间来回移动

忆荷……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乔忆 没什么

乔忆抢先一步开口，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她伸手接过忆荷递来的枫叶，仔细看了看，勉强扯出一个微笑

乔忆是很像，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府了

萧煜依旧坐在石凳上，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方才握过乔忆的那只手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听到乔忆说要走，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急切和不甘，但触及乔忆那双平静疏离的眼眸时，那点光芒又迅速黯淡下去。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

萧煜……好，我送你们回去

乔忆不必麻烦萧世子了

乔忆婉拒

乔忆山路平坦，我们自己回去就好。今日……多谢世子的盛情款待

一句“萧世子”，一句“盛情款待”，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回了最初的客套与疏远，甚至比最初还不如。

萧煜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他看着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哪怕只是多挽留一刻，但乔忆已经转过身，开始收拾石桌上并未动多少的点心。忆荷虽然不明所以，但也乖巧地上前帮忙，时不时偷偷瞄一眼脸色苍白的萧煜，心中充满了担忧和疑问。

食盒被重新盖好，桂花酒的酒壶也塞回了原处。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上山前的模样，只是气氛却已天差地别。

下山的路上，三人沉默无言。

萧煜固执地走在最前面，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落寞。他不再像来时那样，时不时回头关照，脚步快得让跟在后面的忆荷有些吃力。

乔忆走在中间，目光落在脚下青灰色的石板路上，一步一步，走得异常沉稳。山风重新吹起，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窃窃私语，议论着方才那场无疾而终的告白。红叶偶尔飘落在她的肩头，她也无心拂去。

忆荷走在最后，看着前面两个各怀心事、沉默以对的人，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虽然年纪小，但也隐约猜到了一些。萧世子对小姐的心意，连她都能看出来，小姐那般聪慧，又怎会不知？只是，小姐为何要拒绝呢？萧世子家世好，人品好，对小姐更是体贴入微，在她看来，再般配不过了。她捏紧了手里的小篮子，里面装着精心挑选的枫叶，此刻却觉得有些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