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秋高气爽。
乔忆精心挑选了一身藕荷色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既不失身份,又不会过于夺目。发髻间只簪了一支简单的珍珠步摇,随着步履轻移,摇曳生姿,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她清丽脱俗的气质。她对着菱花镜,仔细端详镜中的自己——眼神平静,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完美复刻了前世那个不谙世事、对“好姐妹”全心信赖的将门嫡女模样。
“忆荷,我们走。”她轻声吩咐,声音柔和,听不出半分波澜。
林府与乔府相隔不远,同处于京城官宦聚居的坊市。林溪夏的父亲是礼部侍郎,官阶虽不如乔忆的父亲乔将军(虚构,根据背景设定乔家为将门)显赫,但胜在清贵,且林家诗礼传家,在文官体系中颇有人脉。
踏入林府,引路的丫鬟恭敬有礼,府内亭台楼阁精巧,处处透着书香门第的雅致。然而,在乔忆眼中,这看似风雅的庭院,却弥漫着一股虚伪的气息。前世,她就是在这里,一次次被林溪夏的“贴心”和“柔弱”所欺骗,最终引狼入室。
“忆姐姐!你可来了!”一声娇唤从花园月亮门内传来,只见林溪夏穿着一身娇嫩的鹅黄色衣裙,如同蝴蝶般翩然迎出。她亲热地挽住乔忆的手臂,笑容甜美无邪,眼神清澈得看不出丝毫杂质,“我新得的几盆绿菊和墨菊,开得正好,就盼着姐姐来一同赏鉴呢!”
若非重生一世,深知这副皮囊下的蛇蝎心肠,乔忆几乎又要被这完美的表演所蒙蔽。她压下心底翻涌的冰冷恨意,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夏妹妹费心了,这么好的菊花,我定要好好看看。”
两人相携走入花园暖阁,阁内果然摆放着数盆珍稀菊花,绿菊清雅,墨菊神秘,还有各色名品,争奇斗艳。丫鬟奉上香茗点心,暖阁内熏香袅袅,一派祥和。
林溪夏拉着乔忆品评菊花,言笑晏晏,时而说起京中趣闻,时而抱怨几句闺中烦恼,表现得毫无心机,一如从前。乔忆则配合着她,偶尔附和,偶尔轻笑,扮演着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然而,暗中的交锋早已开始。林溪夏的话语看似随意,却总在不经意间提及朝堂动向,或是试探乔忆对某些事件的看法,尤其是涉及她父亲乔将军的。
“听说前几日北境似有异动,乔伯父身为武将,想必又要操劳了。”林溪夏状似关切地叹道,“真是令人担忧。”
乔忆心中冷笑,北境异动是机密军情,林溪夏一个深闺女子如何得知?这分明是背后之人放出的试探气球。她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一丝天真:“父亲的事,我们女儿家哪里懂得?只盼着天下太平就好。倒是妹妹消息灵通,连这等事情都知道。”
林溪夏眼神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随即用团扇掩嘴笑道:“我也是偶然听父亲与门客闲聊时提起一两句,胡乱记下的,让姐姐见笑了。”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开,“说起来,姐姐及笄礼将近,可有什么打算?我听说……靖国公府的萧世子,似乎对姐姐格外不同呢?”
终于来了。乔忆心中警铃大作。萧煜果然是焦点。她脸上适时地飞起两朵红云,带着少女的羞涩与窘迫,嗔怪道:“妹妹休要胡说!萧世子身份尊贵,不过是偶遇时仗义相助,岂是你我想妄议的?此话若传出去,于你我的名声都有碍。”
她将“仗义相助”和“名声有碍”点出,既撇清了关系,又暗示林溪夏此言不当。
林溪夏仔细观察着乔忆的神色,见她只有羞涩而无半分得意或深沉,心中稍稍疑惑。难道乔忆真的对萧煜无意?还是她隐藏得太好?她继续试探:“姐姐何必自谦?萧世子青年才俊,姐姐品貌出众,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若真能成就良缘,岂不是美事一桩?”
乔忆放下茶杯,神色认真了几分,甚至带着一丝忧虑:“妹妹,此话万万不可再提。靖国公府门第何等显赫,岂是我等武将之家能够高攀的?父亲常教导我们,要安守本分,不可有非分之想。况且……”她顿了顿,声音压低,“我近来总觉得,京城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还是谨慎些好。”
她这番话,半真半假。既表达了“不敢高攀”的谦卑,符合她当下“安分”的人设,又隐隐透露出对时局的担忧,暗示自己并非全然无知,借此观察林溪夏的反应。
果然,林溪夏听到“暗流汹涌”四个字时,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虽然很快恢复自然,但没能逃过乔忆的眼睛。
“姐姐说的是,是妹妹思虑不周了。”林溪夏笑着揭过话题,心中却暗自思忖:乔忆似乎比想象中要敏感一些,但看来并未察觉到更深层次的东西,对萧煜的态度也符合她一贯的“懂事”和“怯懦”。或许,可以利用她对高门第的畏惧,以及那份“安分”,来做些文章……
赏菊宴在看似和谐的气氛中接近尾声。临走时,林溪夏又亲热地拉着乔忆的手,送上一盒精致的宫花作为礼物,并约定下次再聚。
坐在回府的马车里,乔忆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封般的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