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投下几道苍白的光束，却丝毫无法驱散606室内弥漫了一夜的阴冷和压抑。
没有人睡得好。
上官凌泽几乎是睁着眼睛熬到天亮，哥哥那哀戚又诡异的呼唤声仿佛还萦绕在耳边，每一次回想都让他的心脏阵阵抽紧。他看了看其他几人，夜天宇顶着一对浓重的黑眼圈，往日的神采飞扬消失无踪，显得有些萎靡；祝噎早早起床，坐在书桌前对着平板电脑敲打，眉头紧锁；明历野蜷缩在床上，似乎还没从昨晚的惊吓中恢复过来；韩溪则依旧保持着她的沉默，正动作利落地整理着床铺，神情淡漠，仿佛昨夜什么都没发生。
但空气中那份无形的沉重，以及每个人眼底深处残留的惊悸，都明确地告诉凌泽，那并非噩梦。
“咳，”夜天宇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沉寂，“那个……昨晚……你们也都听到了吧？”他的声音带着宿醉般的沙哑。
祝噎头也不抬，推了推眼镜：“音频特征分析……排除集体幻觉的可能。声源定位模糊，但可以肯定来自门外走廊。至于内容……暂时无法用已知科学原理解释。”
“解释个屁！”夜天宇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那就是鬼！是……是那种东西！还有床板上那字，夜泽宇！三百年前的鬼魂回来了！还有那破收音机！”
“收音机我检查过，”祝噎终于抬起头，脸上带着困惑，“内部元件严重老化腐蚀，没有外接电源，电池仓的漏液已经碳化，理论上绝无可能发声。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我们无法理解的‘能量’驱动了它。”祝噎的声音低沉下去。
一直沉默的韩溪忽然开口，声音低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冷静：“校规提到了‘红衣女子’和‘双月’。明历野昨晚在水房看到的红影，可能不是错觉。”
明历野猛地一颤，把被子裹得更紧了。
凌泽深吸一口气，从床上下来，声音因为一夜未眠而有些干涩：“我要去找夜希泽。”
其他四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他身上。
“那个疯子？”夜天宇愕然，“找他干嘛？而且听说他神出鬼没，没人知道他在哪儿。”
“他是两年前唯一的幸存者，我哥哥的室友。”凌泽的眼神异常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执拗，“他可能知道些什么。关于我哥哥，关于那天晚上，关于……夜泽宇。”他必须找到线索，任何线索都好。昨晚那个模仿哥哥声音的东西，彻底点燃了他内心压抑已久的探寻火焰。
祝噎若有所思：“从信息收集角度，接触唯一目击者……或者说幸存者，是必要的。虽然他的精神状态可能无法提供完整信息，但碎片化的线索也具有参考价值。”
韩溪看了凌泽一眼，没说什么，但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认可？或者说是别的什么，凌泽看不懂。
“我跟你去！”夜天宇立刻来了精神，恐惧似乎又被冒险欲压过，“人多力量大！而且这学校我提前踩过点，知道几个他可能出没的地方。”
最终，五人决定一起行动。简单洗漱后，他们离开了令人窒息的606室。白天的宿舍楼虽然依旧陈旧阴暗，但有了来往的学生和窗外透进的阳光，总算多了几分生气，驱散了些许夜间的恐怖。
根据夜天宇打听来的模糊信息，疯掉的夜希泽通常在学校西北角那片荒废的小园林和毗邻的旧图书馆后墙一带活动。那里树木丛生，人迹罕至，据说以前是日占时期某个军官宿舍的旧址，地基不太干净。
穿过大半个校园，越往西北角走，环境越发幽静，甚至可以说是荒凉。现代化的教学楼和嘈杂的人声被远远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疯长的杂草、斑驳的古树和几栋几乎被藤蔓完全吞噬的破旧矮房。空气在这里也变得清凉，甚至带着一股土腥和植物腐烂混合的气味。
“就是这儿了，”夜天宇压低声音，指了指前方一片被高大乔木笼罩的区域，阳光透过浓密的枝叶，在地上投下破碎摇曳的光斑，“听说他经常在这儿……自言自语。”
五人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走进这片荒芜的园林。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不知名虫子的鸣叫。气氛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紧张。
在几棵巨大的、需要两人合抱的古槐树环绕的一片空地上，他们看到了一个人影。
那人背对着他们，蹲在地上，身上穿着肮脏不堪、几乎看不出原色的校服，头发油腻板结，很长，遮住了脖颈。他正用一根树枝，在地上胡乱地划拉着什么，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断断续续的音节。
“夜……夜希泽？”夜天宇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那人划拉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僵硬的机械感，转过头来。
一张脏污憔悴的脸映入众人眼帘。眼窝深陷，瞳孔涣散无神，嘴唇干裂起皮，嘴角还残留着不明污渍。这就是夜希泽，两年前606宿舍唯一的幸存者，如今沦落至此。
他的目光在五人身上茫然地扫过，最后，不知为何，定格在了上官凌泽的脸上。
那双原本空洞的眼睛里，骤然闪过一丝极其复杂难辨的情绪——惊恐、悲伤，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激动？
“嘻……嘻嘻……”他忽然怪异地笑了起来，声音嘶哑难听，像夜枭的啼叫，“来了……又来了……新的……祭品……”
祭品？这个词让所有人背后一凉。
凌泽强忍着不适，上前一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夜希泽学长，我是上官凌泽，上官凝噎的弟弟。我想知道我哥哥……”
“青柠！”没等凌泽说完，夜希泽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刺耳的尖锐，“青柠！保护……保护好……蜘蛛！好多眼睛……红色的……血色的眼睛！在看着！一直在看着！”
他挥舞着脏污的手臂，指向周围的树木，又指向天空，神情癫狂恐惧。
青柠？蜘蛛？血色的眼睛？
这些毫无逻辑的词语让凌泽心头剧震。青柠？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一时却想不起来。
“学长，什么青柠？什么蜘蛛？你说清楚！”凌泽急切地追问。
“跑……快跑……”夜希泽却不回答，反而蜷缩起身体，双手抱住头，瑟瑟发抖，声音变成了带着哭腔的呜咽，“他醒了……他饿了……房螫……吊起来了……都吊起来了……嘻嘻……嘻嘻嘻……”
房螫！又一个关键名词！凌泽记得哥哥的研究笔记里，似乎模糊地提到过这个名字，与某种古老的、由吊死鬼怨念化生的怪物有关。
“房螫是什么？夜泽宇吗？他回来了对不对？”凌泽抓住关键词，步步紧逼。
听到“夜泽宇”三个字，夜希泽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猛地跳了起来，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双手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头发和脸颊，留下道道血痕。
“啊——！！！别过来！别找我！不关我的事！是血……是血魔！！”他语无伦次地嘶吼着，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恐惧，“血魔冰……马溪珏……他……他来了！为了伏羲……为了……”
血魔冰？马溪珏？伏羲？
这些名字一个接一个地从夜希泽疯狂的口中蹦出，如同一个个沉重的谜团，砸在凌泽的心头。他完全听不懂，但本能地感觉到，这些词汇背后，隐藏着惊人的秘密，很可能与哥哥的死，与这所学校延续三百年的诅咒息息相关。
“血魔冰是谁？马溪珏又是谁？伏羲是什么？”凌泽几乎是在吼叫，他抓住夜希泽瘦削的肩膀，试图让他冷静下来。
但夜希泽已经彻底失控了。他猛地挣脱凌泽，像受惊的野兽般发出一连串毫无意义的嚎叫，转身就连滚带爬地冲向园林深处，速度快得惊人，转眼就消失在茂密的树丛后，只留下他那癫狂、恐惧的余音在空气中回荡。
“……都要死……606……逃不掉……嘻嘻……青柠……保护好……”
空地上，只剩下五个目瞪口呆的年轻人，以及地上那被夜希泽用树枝划出的、杂乱无章的痕迹。
凌泽喘着粗气，看着夜希泽消失的方向，拳头紧紧握住。虽然没能问出具体细节，但夜希泽疯言疯语中透露出的信息量，大得惊人。
青柠、蜘蛛、血色的眼睛、房螫、血魔冰、马溪珏、伏羲……
这些词语，像一把把钥匙，似乎即将打开一扇通往更深黑暗的大门。
“他……他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啊？”夜天宇一脸茫然，带着后怕，“血魔冰？听着就不是好东西！还有伏羲？那不是神话里的吗？”
祝噎已经蹲下身，用平板电脑拍摄着地上那些杂乱的划痕：“语言逻辑严重混乱，但关键词重复率很高。‘青柠’出现两次，‘蜘蛛’、‘血眼’、‘房螫’、‘血魔冰’、‘伏羲’各一次。需要建立关联模型进行分析。”
明历野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他……他说我们都是祭品……还有，那个房螫，是不是……是不是那种传闻中，吊死鬼和蜘蛛合成的怪物？”
韩溪没有参与讨论，她走到夜希泽刚才蹲坐的地方，目光敏锐地扫视着地面，然后弯腰，从一堆枯叶中，捡起了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东西。
那是一片干枯的、形状奇特的树叶，但仔细看，会发现叶脉的纹路隐隐构成了一个极其繁复、诡异的符号，透着一种不祥的气息。
“这是什么？”凌泽注意到她的动作。
韩溪将树叶递给他，眼神深邃：“不知道。但刚才那个人身上，有类似的气息。很淡，但……很古老。”
凌泽接过树叶，触手竟感到一丝阴冷。他仔细端详着那个符号，完全看不懂，却莫名觉得心悸。
“现在怎么办？”夜天宇看向凌泽。
凌泽小心翼翼地将那片诡异的树叶收进口袋，抬起头，目光扫过这片荒凉的园林，最终望向远处那座灰扑扑的、如同巨兽般匍匐的旧图书馆。
“去图书馆。”他的声音恢复了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查资料。查夜泽宇，查房螫，查所有和这些关键词相关的……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史，甚至是……校园怪谈。”
他必须知道真相。为了哥哥，也为了他们自己能在这被诅咒的606室活下去。
线索已经浮现，尽管支离破碎，笼罩着疯狂与迷雾。但追寻的脚步，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
五人离开了荒废的园林，朝着旧图书馆走去。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夜希泽那癫狂恐惧的面容和语无伦次的警告，如同冰冷的阴影，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祭品……血魔冰……回来了……
真正的恐怖，似乎才刚刚揭开冰山一角。
而在他们离开后不久，那片空地的阴影里，一个穿着红色裙子的模糊身影，悄无声息地一闪而过，留下若有若无的、低低的啜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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