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糖果屋在寂静中发出细微的“咕噜”声,像是整座建筑在消化着什么。棒棒糖台灯的光晕稳定地笼罩着角落,将我们与门外未知的黑暗隔绝开。
我靠在玄夜怀中,神经却并未完全放松。我能感觉到,他揽着我的手臂虽然依旧稳固,但身体的线条比平时要僵硬些许。这不是紧张,更像是……某种克制。
“你的力量,”我仰头,借着微弱的光线看他线条优美的下颌,“在这里被限制了?”
玄夜垂眸,紫瞳中流转着晦暗难明的光。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抬手,指尖再次凝聚起那熟悉的紫色光华。然而,这一次,光晕边缘却像是接触到了无形的粘稠介质,变得滞涩、黯淡,甚至发出细微的、被腐蚀般的“滋滋”声。空气中甜腻的味道瞬间加重,仿佛在排斥、在污染这股不属于此地的死亡之力。
他散去光芒,声音低沉:“规则之外,力量受限。强行冲破,会立刻被这座‘活着的屋子’排斥,甚至引发不可预知的连锁反应。”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消耗远大于平常。”
我心头一沉。这意味着,在这个副本里,他无法像以往那样,以绝对的力量碾压一切。我们必须更多地依靠规则本身,以及……智力。
“它知道你的不同,”我立刻反应过来,“所以用这种规则来束缚你。”那个没有脸的屋主,比我们想象的更狡猾。它或许无法正面抗衡玄夜,却利用副本的特殊性,给他套上了枷锁。
玄夜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是对挑战者不自量力的嘲讽,却也带着一丝被规则掣肘的不悦。“无妨。即便不用力量,陪它玩玩智力游戏,也很有趣。”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我的手腕,带来一丝安抚,“只是,你需要更小心。”
我点头,明白他的意思。当死神不能随意挥动镰刀时,我们面临的容错率就低了很多。
就在这时,“叩、叩、叩。”
敲门声再次响起,不再是之前孩童的抓挠,而是规律、轻柔,甚至带着点礼貌的意味。
一个温和的,略显苍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亲爱的客人,我是屋主汉斯。长夜漫漫,我为你们准备了一些热可可和饼干,请开门享用吧。”
守则第四条:别和糖果屋的主人说话,他的脸不是“脸”。
我们对视一眼,都没有出声。
门外的“汉斯”等了一会儿,声音依旧温和,却带上了几分疑惑:“客人?你们还好吗?这里的夜晚有时会很冷,热可可能暖身子。”
寂静。
又过了一会儿,那声音叹了口气,带着一丝失落:“好吧,如果你们改变了主意,随时可以叫我。我就在楼下。”脚步声渐渐远去。
我看向玄夜,用眼神询问:走了?
玄夜微微摇头,紫眸锐利地盯着门板。他无声地抬起手,指向我们投射在姜饼墙上的影子——在棒棒糖台灯的光线下,两个依偎的人影清晰可见。
但他指的,是门缝下方。
那里,一道狭长的、不属于我们任何一人的黑影,静静地从门缝另一端透了进来,一动不动。
它根本没走!它在门外等着,听着,观察着。
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这个“屋主”不仅诡异,而且耐心十足,善于伪装和欺骗。
玄夜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极其缓慢地,从白巧克力床头柜上,拿起一小块之前注意到的、装饰用的彩色糖豆。
他没有看向门缝下的影子,而是将糖豆对着窗户的方向,借着窗外微弱的天光,调整着角度。
片刻后,他指尖微弹。
糖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以一种巧妙的角度滚落地面,然后轻轻撞在了门板上,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嗒”。
门缝下的那道黑影,瞬间动了一下,仿佛被这细微的声响吸引。
就在这一刹那,玄夜的目光如电,迅速扫过门缝外因黑影移动而短暂露出的缝隙。虽然只有一瞬,但我看到他紫眸中映出的景象——门外站着的,根本不是想象中的矮胖人影,而是一个由无数红色糖丝扭曲缠绕而成的、不断变幻形态的轮廓,那些糖丝如同血管般搏动着,顶端勉强维持着一个用糖霜塑成的、没有五官的平滑“脸”孔。
果然,他的脸不是“脸”。
玄夜收回目光,对我微微颔首,确认了猜测。
门外的黑影似乎没发现异常,又缓缓挪回了原位,继续它的守候。
我们依旧沉默,但信息已经传递。这个屋主,其本体可能远比我们看到的更畸形、更不可名状。它利用规则,试图引诱我们犯错,而它自己,则潜伏在暗处,耐心等待着猎物松懈的瞬间。
玄夜靠回墙壁,闭上眼睛,仿佛在养神。但我知道,他那远超常人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分析着已知的规则,门外的窥视者,以及这座屋子的运行逻辑。力量被限制,反而激起了他另一种层面的兴趣——一场纯粹的、智力上的博弈。
我握紧他的手,不再打扰他的思考。
在这个力量受限的诡异糖果屋,我的金手指,正在从绝对的武力保障,转变为最强大脑。而我相信,即便只用智力,他也能带我们撕开这甜蜜的陷阱。
长夜,依旧漫长。但猎人与猎物的角色,或许并非一成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