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天台角落的旧纸箱蒙着层薄灰，指尖碰上去时，纸屑簌簌往下落。箱里空荡得只剩风穿过的声响，唯有一枚星星发卡静静卧在底层——银白的星角沾着点褪色的红，边角还留着细微的磨损，和那张泛黄照片里，女孩鬓边别着的那枚，分毫不差。

玄夜伸手拾起发卡，指腹轻轻摩挲过冰凉的星面，下一秒，一点莹白微光从他指尖凝出，像落进掌心的星子，缓缓覆在发卡上。微光骤然散开，不是消散在风里，反倒在半空织成了片朦胧的光幕，一段沉埋七年的画面，就这么清晰地映了出来：

女孩穿着浅蓝色校服裙，后背抵着钢琴房的木门，肩膀一抽一抽地哭，手里攥着被揉皱的试卷——想来是和妈妈吵了架，把委屈都藏在了这逼仄的空间里。钢琴老师走过去，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软得像浸了温水：“别难过，等你想通了，我陪你去天台看日落，今天的云，肯定好看。”

可女孩没等，或许是想找个更安静的地方待着，或许是急着去天台等那片云，她趁着老师转身整理琴谱的间隙，悄悄推开门往天台走。楼梯间的灯坏了几盏，昏暗中她脚步一慌，整个人顺着台阶摔了下去，怀里的星星发卡也掉在了一旁。她怕被妈妈骂，更怕老师担心，挣扎着爬进楼梯间的储物间，缩在堆着旧扫帚的角落——这一躲，就是七年。而钢琴房里的老师，等不到女孩回来，寻遍了校园的每一个角落，却始终没往那间积满灰尘的储物间多看一眼。

“副本的核心，是钢琴老师的执念。”玄夜抬手散去光幕，指尖的微光渐灭，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段早已注定的结局，“她总以为女孩带着气跑丢了，找了七年，等了七年，却不知道，女孩从来没离开过这所学校，一直藏在她眼皮底下。”他顿了顿，看向我，“只要让她看到真相，解开这份执念，副本就能通关。”

我们沿着原路返回钢琴房，还没推开门，就听见里面传来杂乱的琴音——不是乐曲，是手指毫无章法地砸在琴键上，每一声都透着说不出的茫然与痛苦。推开门的瞬间，我看见钢琴老师的残影坐在琴前，一身洗得发白的米色连衣裙，头发随意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脸颊旁。她的手指悬在琴键上，却像是没知觉般胡乱按着，眼神空洞得可怕，仿佛眼前的钢琴、身后的墙壁，都只是一片虚无。

玄夜悄悄拉住我的手腕，力道轻柔，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我们站在门口没动，他另一只手抬起，指尖凝出一缕淡紫色的微光，比刚才的莹白更柔和，像缠绕在指尖的藤蔓，慢慢飘向钢琴。紫光落在漆黑的琴身上，没有消散，反倒顺着琴键缓缓铺开，刚才在天台看到的画面，一点点映在了琴身上——女孩的哭声、老师的安慰、楼梯间的跌倒、储物间里的蜷缩，像一场缩在琴身上的小电影，一帧帧，都清晰得让人鼻酸。

“她没走。”玄夜的声音放得很轻，像落在湖面的羽毛，却刚好穿透杂乱的琴音，传到残影耳朵里，“她只是上楼梯时不小心摔了，怕你怪她，躲进了楼梯间的储物间里，一直等着你找她。”他的语气里没有波澜，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你找了她七年，她也在那个黑暗的角落里，陪着你，等了你七年。”

残影的动作猛地顿住，悬在琴键上的手指僵在半空。过了几秒，她慢慢转过头，目光落在琴身的画面上，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渐渐有了光亮——先是疑惑，再是震惊，最后，是铺天盖地的愧疚与心疼。眼泪毫无预兆地从她眼角滑落，砸在琴键上，没有声响，反倒化作点点细碎的微光，像星星落在了黑色的琴键上。

我看着她颤抖的肩膀，悄悄从口袋里掏出那枚星星发卡，快步走过去，轻轻递到她面前。发卡上的银星在灯光下闪了闪，“这是她的发卡，摔下去的时候掉在了楼梯上，我们在天台的纸箱里找到的。”我声音放柔，“她一直戴着它，哪怕躲在储物间里，也没舍得丢，就是想着，等你找到她的时候，还能把发卡还给你。”

残影的目光落在发卡上，眼泪掉得更凶了。她缓缓抬起手，指尖穿过发卡的银链——残影的手是透明的，却稳稳地握住了发卡，像是握住了这七年里唯一的念想。下一秒，她的身体开始慢慢变得透明，从指尖到肩膀，再到整个身体，一点点化作细碎的微光，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轻轻飘出了钢琴房的窗户，消失在窗外的暮色里。

琴房里的杂乱琴音停了，只剩下一片寂静。就在我们以为一切都结束的时候，钢琴突然自己动了——指尖般大小的微光落在琴键上，像是有看不见的手在弹奏。一段温柔的旋律缓缓流淌出来，没有激昂的起伏，也没有悲伤的转折，只是轻轻的，软软的，像是老师在哄着哭泣的女孩，又像是女孩在跟老师说着迟到七年的道歉。那旋律里，有告别，有释然，更有一份跨越了七年时光的祝福。

“结束了？”我转头看向玄夜，刚想问接下来还要做什么，却撞进他的目光里——他没看钢琴，也没看窗外，正专注地看着我，手里还拿着一瓶水，瓶身上印着柠檬的图案，是上次我随口提过喜欢的口味。

“还没。”他把水递过来，瓶盖已经拧开了，递到我手边时，还带着一点微凉的温度，“最后一步，要去储物间，把女孩的‘执念’也安抚了。”他说着，抬手替我擦了擦脸颊——刚才在天台翻纸箱时沾了点灰尘，我自己都没察觉。他的指尖带着点薄凉，动作却很轻，像是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珍宝。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与疲惫，“累了吧？先喝口水，我们很快就好，不会让你等太久。”

我接过水，指尖碰到他的手指，又很快缩了回来。下意识地往他身边靠了靠，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手臂轻轻搭在我的肩上，力道刚好，不重，却足够让人安心。没有直白的情话，没有刻意的表白，没有说过“我喜欢你”，也没有提过“我在意你”，可他拉着我手腕的力道，替我擦灰尘的动作，提前拧开瓶盖的水，还有那句带着疲惫却依旧温柔的“不会让你等太久”，每一个细节，都在悄悄说着在意。

风从窗户吹进来，带着窗外暮色的微凉，也带着琴房里残留的温柔旋律。我喝了一口柠檬味的水，清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原来这种藏在细节里的温柔，比任何轰轰烈烈的甜言蜜语，都更让人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