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章

血色花瓣像碎玻璃一样扎进皮肤。我撑起身子，玄夜的体温正从指尖流失。他胸口那道贯穿伤还在渗血，红嫁衣自动蠕动着包裹我的身体，却把寒冷一丝丝往骨头里钻。

"你疯了吗？"白露的声音在意识深处炸响，"用真名破镜会消耗大量魂力！"

我低头看着掌心的裂痕，那里还残留着和婚书共鸣后的灼痛。远处漂浮的新祭坛正在成型，扭曲符文织成的帷幕下，第七页婚书泛着幽蓝光芒。焦糊味混合着焚烧后的金光余烬，在鼻腔里翻搅得人想吐。

"唯有完成完整婚礼..."苏嬷嬷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我猛地转头，看见她站在花海尽头。那身猩红喜服沾满暗斑，像是凝固的血渍，"才能打破轮回。"

"我不干了。"我扯着红嫁衣领口，喉咙嘶哑得像砂纸打磨，"该死的婚礼，该死的规则——"

话没说完就被红嫁衣勒住脖子。它突然活过来似的收紧，拽着我腾空而起。花瓣被气流卷成漩涡，玄夜的身体消失在视野里。无数纸新娘剪影在眼前拼接，最后定格成一座由冥纸堆砌的殿堂。

殿堂穹顶垂下万千红线，每根线上都串着个惨白面具。中央水晶棺里躺着穿民国婚纱的沈清歌，她手腕的胎记和我一模一样。当我的影子投在棺盖上时，那些红线突然绷紧，面具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欢迎来到真正的婚礼。"苏嬷嬷不知何时出现在高座，她手里的铜铃摇出阴森声响，"新郎已经就位了。"

锁链声从四面八方涌来。玄夜被三道铁链钉在水晶棺上方，黑袍下摆飘动时露出腰腹处狰狞的伤口。他挣扎着想要靠近我这边，锁链却越挣越紧，每道环扣都在他肌肤上刻出血痕。

"放开他！"我冲向棺材却被无形屏障挡住，"你们要的是婚礼，不是行刑场！"

沈清歌的幻影从棺中升起，纸片般的裙摆簌簌作响："玄夜大人的婚约，本就属于我。"她苍白的脸转向我，眼眶里溢出墨汁般的黑血，"凭什么你能取代..."

"够了。"玄夜的声音突然压过所有杂音。他咬破指尖，在锁链上画出血符。符文亮起的瞬间，我听见白露急促的警告："别让他强行破咒！魂玉承受不住——"

但已经晚了。玄夜扯断第一条锁链时，我胸口的魂玉就裂开蛛网纹路。第二条锁链崩解，疼痛从心口窜到后脑。等到第三条锁链断裂，我已经跪倒在地，掌心全是混着血珠的冷汗。

"你是我爱过的人。"玄夜落在水晶棺前，黑袍扫过沈清歌的幻影，"但她是我愿意堕入轮回的人。"

这句话比红嫁衣的收紧还要致命。我抬头看着他走近，每一步都在地面烙下血印。他的目光落在我手腕的梅花胎记上，那是沈清歌留给我最恶心的礼物。

"现在轮到你说誓词了。"苏嬷嬷敲响铜铃，第七页婚书自动飘到我面前。空白处浮现"誓言重铸"四个字，笔迹分明是沈清歌的。

白露的声音变得尖锐："别看那些记忆碎片！保持清醒！"

但我已经看到了。月下论道的画面突兀插入脑海，沈清歌跪在玄夜身边研磨朱砂，指尖拂过他眉心的伤痕。共饮符水时，她把最后一口含在嘴里喂给他。祭坛立誓那天，她握着他的手将匕首刺进自己心脏...

"不..."我捂住眼睛，可那些画面在眼皮底下循环播放。玄夜抱起逐渐透明的沈清歌，吻落在她冰凉的额间。这个画面让我胃部抽搐，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红嫁衣突然收紧，剧痛让我清醒过来。指尖的血滴在婚书上，晕开一朵猩红的花。我咬破手指，颤抖着写下：

林柚·自愿

火焰从字迹开始蔓延。沈清歌的名字在火中扭曲，她凄厉的尖叫与纸张燃烧的噼啪声混在一起。玄夜的锁链应声而碎，他踉跄着扑过来抱住我，黑袍裹住两人。

"这次换我来爱你。"我说完，火焰突然变成暖金色。水晶棺在光芒中化作星尘，沈清歌的幻影最后看了我们一眼，嘴角勾起释然的弧度。

苏嬷嬷的身影开始闪烁："你以为这就结束了？"

婚书第七页突然裂开道缝隙，半个未被烧毁的字迹渗出血珠。我想凑近看清楚，却被玄夜按住肩膀。他胸前的伤口还在流血，红嫁衣贪婪地吸收着那些深红色。

"现在不是看那个的时候。"他声音沙哑，喉结滚了滚，"你发抖得很厉害。"

确实很冷。火焰净化了沈清歌的痕迹，但也抽空了我的力气。我想说话，却发现牙齿在打颤。玄夜脱下黑袍裹住我时，我闻到他身上有焚烧后的焦味，混合着某种熟悉的檀香。

"你知道..."我贴着他冰凉的脖颈，"刚才那些记忆..."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手指抚过我后颈，"但有些事现在还不能说。"

红嫁衣突然剧烈震动。殿堂开始崩塌，纸新娘剪影化作雪片纷飞。白露的声音忽远忽近："小心婚书！规则正在重组..."

我抬头看向半空，那页燃烧的婚书正在自我修复。沈清歌的名字虽然消失了，但新的文字正在血色火焰中成形。玄夜把我护在怀里，我听见他低声说：

"至少这一次，是你的真实意愿。

"殿堂崩塌时我听见玻璃碎裂的声响。不是水晶棺，是某种更庞大、更脆弱的东西正在瓦解。

玄夜的手指深深扣进我后背，他的呼吸紊乱却不肯松开。红嫁衣在我们周围形成漩涡，将纷飞的纸新娘碎片卷成屏障。

那些惨白面具撞击在红光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规则要重新锚定！"白露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她从破碎的婚书残页中浮现，银发间缠绕的红线正在崩断，"快切断与..."

话音未落，玄夜突然闷哼出声。他的黑袍浸透了血，却不知是从哪个伤口流出的。那些锁链虽已断裂，但每道环扣留下的伤口都在持续渗出血珠，在地面汇成暗红色的纹路。

我这才发现那些血迹正沿着特定轨迹蔓延，最终汇聚成一个巨大的符咒。符咒中央站着我和玄夜，而沈清歌的幻影正从血泊中升起。

"你们逃不掉的。"她苍白的脸浮现出诡异的微笑，"玄夜大人的婚约必须完成，就算换个人来当新娘..."

玄夜突然抬手。一道血符从他掌心迸发，直击向沈清歌的幻影。那道身影晃了晃，却诡异地笑了起来："你以为破除我的执念就万事大吉了吗？真正的婚礼还没开始呢。"

苏嬷嬷的铜铃再次摇响，这次的声音像是直接震颤着我的骨骼。婚书第七页从废墟中升起，焦黑的边角自动修复，空白处浮现出新的文字。

"誓词环节必须由两人共同完成。"苏嬷嬷的声音混着金属刮擦般的杂音，"否则...规则反噬。"

玄夜的手指收紧："别听她的。"

但已经晚了。沈清歌的幻影开始扩散，化作无数细小的墨点渗入地面。那些墨点顺着玄夜的血迹游走，眨眼间就爬满整个殿堂。我感觉脚底一凉，低头看见墨色纹路正在脚踝处蔓延。

"这是什么？"我试图挣脱，却发现身体动弹不得。

"沈清歌的怨念。"玄夜咬破指尖，在我手腕画了个符，"她把自己变成了仪式的一部分。"

白露突然冲到我们面前："必须立刻完成誓词！她在借你们的感情重铸自己！"

我抬头看向漂浮的婚书，那页泛黄的纸上，"誓言重铸"四个字正在渗出血珠。每个字都扭曲成沈清歌的模样，她们手拉手围成一圈，跳着诡异的舞蹈。

玄夜突然握住我的手按在胸口。那里的心跳微弱却坚定，隔着单薄的衣料传来灼热的温度。

"看着我。"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不管看到什么都别移开视线。"

我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就炸开一片金光。月下论道的画面再度浮现，但这次不同——我能感觉到玄夜的情绪。他对沈清歌的怜惜、愧疚、怀念，还有...无法割舍的责任感。

这些情绪化作利箭刺入心脏。我咬住嘴唇才没叫出声，却发现玄夜的表情同样痛苦。

"这就是代价。"沈清歌的笑声在四面八方响起，"真正的婚礼需要两个人最真实的感情。"

白露突然抓住我的肩膀："现在只有你能打破这个循环！说出你的誓言！"

我深吸一口气，掌心的灼痛提醒着婚书的存在。血珠顺着指缝滴落，在婚书上晕开一朵猩红的花。

"我..."我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林柚，自愿..."

沈清歌的尖叫声和纸张撕裂声同时响起。玄夜身上的伤口突然大量出血，红嫁衣疯狂地吸收着血液，颜色越来越深。

"继续说！"白露急促地催促，"快完成誓词！"

但我已经说不出话。那些记忆太过真实，玄夜对沈清歌的感情像一把刀，一点点剖开我的理智。

玄夜突然吻住我的唇。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漫，他的手指插进我的发丝，强迫我面对他。

"看着我。"他额头抵着我的，声音颤抖却坚定，"只看着我。"

我被迫对上他的眼睛。那双眸子里有太多东西，但此刻最清晰的是我自己的倒影。

"我愿意。"我终于说出最后两个字，声音轻得像叹息。

火焰从婚书蔓延开来，却不再是之前的猩红色。暖金色的火苗舔舐着纸页，将沈清歌的名字一点点烧毁。她的尖叫声渐渐消失，最后只剩一声释然的叹息。

玄夜突然踉跄着跪倒在地。他的胸前多了道狰狞的伤口，鲜血汩汩涌出。红嫁衣疯狂地蠕动着想要包裹伤口，却被血染成了深褐色。

"为什么..."我慌乱地按住伤口，却发现血流不止。

"规则反噬。"苏嬷嬷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她的身影已经开始透明，"完整的婚礼需要有人承担代价..."

白露突然冲过来："快离开这里！殿堂要坍塌了！"

但我抱起玄夜的胳膊，他的重量压得我几乎站不稳："你能走吗？"

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牵动伤口："你什么时候这么...逞强了。"

我咬住下唇，泪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红嫁衣突然剧烈震动，将我们包裹成一团。最后一刻，我看见婚书第七页角落，半个未被烧毁的字迹正在渗出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