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夕阳正一点点往下沉，把满室的粉色染成了暖中带涩的橘红，像极了塔莉娅此刻压在心底的情绪。
父亲推门进来时，手里还攥着那本翻旧的童话书——封面那抹被伊莉尔改淡的红蔷薇，在暮色里反倒清晰了些。
他拉了椅子坐下，没急着说话，只是目光落在塔莉娅露在被子外的手腕上。那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连血管都透着淡淡的青，是多年病痛刻下的痕迹。
“塔莉娅，”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不易察的紧绷，“你妈妈说你坚持要去萌学园，能不能跟爸爸说说，为什么非要选那里？”
塔莉娅抬眼看向他，眼底没有了之前的淡漠，反倒泛起一层薄薄的水光。
她没回答，反而先问了句：“爸，你还记得我八岁那年，突然发了场高烧吗？烧了三天三夜，医生都查不出原因。”
父亲的指尖猛地攥紧了书脊，指节泛白。
“当然记得，”他的声音有些发哑，“我和你妈守了你整整三天，生怕……”
“生怕我挺不过来，对吗？”塔莉娅打断他，嘴角牵起一抹极淡的笑，那笑意里却裹着刺骨的凉，“可你们从来没告诉过我，那场高烧不是意外——是因为我和伊莉尔生下来就带了诅咒，家族只能选一个人活下来，选一个人承受所有的病痛。”
父亲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他眼底满是震惊与慌乱，像被戳穿了藏了十几年的秘密，“你……你怎么会知道？”
“我怎么会不知道？”塔莉娅的声音轻轻发颤，却字字清晰，“我的魔法，可是时间啊……”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常年闷着一股钝痛，尤其阴雨天时，像有无数根细针在扎。
“这些年，我总在想，是不是我不够好？是不是我要是像伊莉尔一样健康，你们就会选我？”她的目光落在父亲脸上，那目光里有委屈，有不甘，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细碎的爱。
“不是的！塔莉娅，你听爸爸解释……”父亲终于找回声音，语气里满是慌乱，甚至想伸手去握她的手，却被塔莉娅躲开了。
“我不需要解释。”塔莉娅的声音开始发颤，却依旧没停，“我知道你们难，知道选谁都疼。可我也知道，我夜里疼得蜷缩起来时，伊莉尔在院子里练习魔法，你们在旁边夸她厉害；我因为虚弱连饭都吃不下时，你们在给她准备生日宴，说她是希尔家的骄傲。”
父亲僵在原地，嘴唇动了好几次，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想解释“我们也是没办法”，想辩解“我们从来没放弃过你”，可看着女儿眼底那片碎掉的水光，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那些辩解，在十几年的病痛和“被放弃”的事实面前，太苍白了。
塔莉娅别开脸，把眼底的湿意逼回去，声音重新变得平静，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爸爸，我去萌学园，不是任性。我只是想走出去，萌学园离得远，没有家族的目光，没有伊莉尔的影子，或许……我能活得轻松点。”
房间里静得可怕，只有窗外最后一点夕阳，正缓缓沉到地平线以下。
父亲看着女儿侧脸上绷着的线条，忽然觉得喉咙发紧，他上前一步，想伸手碰一碰她的头发，却在半空中停住了——他知道，自己欠这个女儿的，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的。
“……我和你妈会尽快商量。”他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声音里满是疲惫的妥协，“你好好休息，别累着自己。”
父亲走后，房间彻底暗了下来。塔莉娅躺在黑暗里，手轻轻按在胸口。
那里的钝痛还在，可想起方才说出口的秘密，想起父亲震惊又心痛的模样，她心里那团又爱又恨的乱麻，反倒松了些。
她看向窗外，夜色里仿佛能看见一簇簇盛放的红蔷薇，正带着刺，迎着风，努力地往上长——就像她想做的那样。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