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的老家病房,夜静得能听见氧气管“呼呼”的气流声。章夙宜坐在病床边,指尖轻轻拂过椿树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一片羽毛。床头柜上的手机亮着,屏幕停留在《幸福小区》的读者群界面,昵称“轩少凌皓”的头像灰暗着,底下是刷了满屏的催更留言——
“轩少大大怎么还不更啊?墨初寒刚对梁凤珍动心,就卡壳了?”
“救命!谁懂啊!墨总明明眼神都黏在凤珍姐身上了,还装什么无所谓!”
“有没有可能……轩少大大在憋大招?毕竟墨总那段过去太好哭了,顾清卿的遗憾得好好圆啊。”
“求更!孩子等着看海王收心,看他们一起救活青莓园呢!”
“轩少大大”四个字,是椿树写小说时取的笔名。章夙宜揉了揉发酸的眼眶,指尖划过屏幕上的留言,喉咙发紧——这半年来,她每天都会把读者的话念给椿树听,从最初的“轩少大大快更”,到后来的“好好休息,等你回来”,再到现在满屏的期待,这些陌生读者的牵挂,成了她们三个老姐妹撑下去的底气之一。
“二妹,换我来,你去躺会儿。”章夙梅端着一碗温好的树莓粥走进来,脚步放得极轻,白瓷碗沿冒着淡淡的热气,是她凌晨五点就起来熬的,熬得米油都泛了光。她把粥放在柜上,伸手去碰椿树的手,刚触到指尖,就被轻轻勾了一下——很轻,却带着明确的力道。
章夙梅的呼吸猛地顿住,手里的勺子“当啷”撞在碗上,她声音发颤地喊:“姐!星星动了!他勾我手了!”
章夙宜扑过来时,正看见椿树的睫毛颤得厉害,像被风掀起的蝶翼,监护仪上的脑电波曲线突然窜起一道高坡,青绿色的波纹在屏幕上起伏了足足五秒,才慢慢平复下去。
“医生!医生!”章夙兰攥着记录册冲进来,笔还夹在指间,册页上最新一行字写着:“23时17分,患者主动勾动他人手指,脑电波峰值较前次提升0.8Hz,意识联动增强。”
医生匆匆赶来,用手电筒照了照椿树的瞳孔,又摸了摸他的脉搏,脸上露出难得的笑:“这是意识唤醒的关键信号!他能感知到外界了,你们多跟他说说话,尤其是他在意的事——比如他写的小说。”
章夙宜拿起手机,把屏幕凑到椿树眼前,声音哽咽却清晰:“星星,你听,读者都在等你更《幸福小区》呢,等你写墨初寒和梁凤珍怎么救活青莓园,等你写墨总敢不敢说出心里话……”
病房里的光影很柔,氧气管的气流声里,似乎混进了细碎的回应——椿树的嘴角,极淡地弯了一下,像在梦里听见了那些遥远的、带着期待的呼唤。
2039年的北京幸福公馆,智能路灯的光透过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青莓藤的影子。墨初寒站在阳台栏杆边,手里捏着一颗风干的青莓干——是早上从小区枯藤上捡的,表皮发皱,却还留着点微酸的甜,像极了顾清卿当年塞给他的那一颗。
身后传来张雪晨咋咋呼呼的声音,混着智能机械猫的“喵喵”模拟声:“墨总!凤珍姐把AI灌溉系统的图纸带来了,你快看看,是不是核心模块坏了?”
墨初寒转过身时,脸上已恢复了惯有的散漫,指尖把青莓干揣进兜里,迎上梁凤珍的目光——她穿一身黑色工装服,袖口卷到小臂,手里抱着个平板,屏幕上是青莓园的三维模型,眉骨上沾了点灰,显然是刚去园里看过。
“哪坏了?”他接过平板,指尖划过屏幕上枯萎的藤条模型,动作不自觉地放轻。
“核心传感器失灵了。”梁凤珍指着模型底部,“但奇怪的是,没有故障记录,像是被人为切断了信号——而且不止这一处,整个小区的青莓藤都这样。”
墨初寒的眉峰皱了皱。他太清楚这感觉了——就像当年,顾清卿的社交账号突然被大量匿名信息轰炸,所有的恶意都来得毫无预兆,却精准地戳在最痛的地方。
“我去看看主控室。”他把平板递回去,转身要走,手腕却被梁凤珍攥住了。
她的手很暖,指腹带着点薄茧,是常年操作机械磨出来的,力道很稳,没有丝毫暧昧,只有纯粹的在意:“你昨晚没睡好。”
墨初寒的动作顿住。这半年来,围着他转的人不计其数,有人会精准记住他的喜好,有人会刻意模仿他的习惯,却没人像梁凤珍这样,能一眼看穿他眼底的疲惫——那是藏在玩世不恭外壳下,连他自己都想忽略的旧伤。
“跟你有关系?”他抽回手,语气刻意放冷,却没敢看她的眼睛。
梁凤珍没生气,只是把一瓶青莓味的能量水塞给他:“主控室的线路复杂,你分心会出事。”她顿了顿,补充道,“读者都在等咱们救活青莓园,别掉链子。”
“读者?”墨初寒愣了一下。
“你忘了?”梁凤珍笑了笑,眼里闪着光,“轩少大大写的《幸福小区》里,咱们俩是单元主角,现在书里的青莓园枯了,读者都在催更,说要看着咱们解决问题。”
她的话像一道轻雷,在墨初寒耳边炸响。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总能在恍惚间听见些细碎的声音——有时是“墨总别怂”,有时是“快跟凤珍姐说实话”,那些声音遥远又清晰,像从另一个世界飘来的,而梁凤珍,似乎总能精准地接住那些“声音”里的期待。
他攥着能量水,瓶身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兜里的青莓干硌着指尖,突然想起顾清卿当年说的话:“初寒,你看这青莓藤,就算冬天枯了,春天也会发芽的,别总把自己关在壳里。”
那时他没懂,直到此刻看着梁凤珍转身去拿工具箱的背影,看着她耳后那颗小痣在灯光下晃动,心里那道锁,似乎被风吹得松动了些。
智能主控室在小区地下一层,冷白色的灯光照亮满墙的线路板,屏幕上滚动着青莓园的监测数据,大部分都是红色的“异常”提示。
梁凤珍蹲在控制台前,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屏幕上弹出一串代码:“你看,这里有段隐藏指令,在昨天凌晨三点切断了传感器信号——不是人为操作,更像……”
“更像被某种外部指令篡改了。”墨初寒接过她的话,指尖点在屏幕的一处波动上,“这道波动曲线,和我昨晚在峰会后台检测到的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两人的手机同时震动了一下——是《幸福小区》的读者群推送,最新一条留言来自“青莓味的风”:“我猜!是林薇薇搞的鬼!她肯定嫉妒凤珍姐,故意破坏青莓园,想让墨总分心!”
梁凤珍抬头时,正撞见墨初寒的目光,两人都愣了——这条留言,刚好说中了他们心里的猜测。
“这也太巧了吧?”梁凤珍笑着摇头,却没多想,继续调试代码,“不管是谁,先把信号恢复了再说。”
墨初寒没动,盯着屏幕上的波动曲线,心里泛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看着他们的每一个动作,而那些读者的留言,像一根根线,牵着他们的剧情往前走。
他想起昨晚林薇薇哭着跑出去时说的话:“墨初寒,你会后悔的!”那时他只当是气话,现在想来,以她的人脉,确实有能力篡改小区的AI系统。
“我去查林薇薇的行踪。”墨初寒转身要走,却被梁凤珍拉住了。
“一起去。”她递给他一副智能手套,“你懂技术,我懂她的套路——当年她抢王健时,就爱搞这种小动作。”
电梯里,智能屏幕正在播放小区的通知,突然插播了一条读者评论的投影——是“轩少大大忠实粉”的留言:“墨总别一个人扛!凤珍姐能帮你!忘了顾清卿的遗憾了吗?爱不是单方面保护!”
投影只亮了两秒就消失了,像从未出现过。墨初寒的脸色却瞬间白了,手指攥得发白——“顾清卿”三个字,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他最不敢碰的伤疤。
梁凤珍察觉到他的异常,没有追问,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过去的事,别逼自己忘,但也别让它绊住脚。”
电梯门开时,墨初寒看着她坦然的眼神,突然想起那些飘在耳边的读者声音——“凤珍姐不一样,她能接住墨总的过去”“别再封心锁爱了,有人值得你勇敢一次”。
他深吸一口气,把兜里的青莓干掏出来,放进嘴里嚼碎——微酸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像顾清卿在轻声说“没关系”,也像梁凤珍在说“别害怕”。
林薇薇的公寓离幸福小区不远,智能门禁刚扫过墨初寒的虹膜,就听见屋里传来摔东西的声音。推开门,只见她正对着一墙的照片发脾气——照片上全是她和墨初寒的合成照,有的背景是青莓园,有的是峰会现场,被她摔得七零八落。
“墨初寒,你终于来了!”林薇薇转过身时,眼睛红肿,脸上还带着泪痕,“是不是为了青莓园的事?是我做的又怎么样?谁让你眼里只有梁凤珍!”
墨初寒没说话,目光落在她身后的电脑上——屏幕上还停留在AI系统的篡改界面,和主控室检测到的指令完全一致。
“你以为你这样,我就能回头?”墨初寒的声音很冷,像结了冰的青莓汁,“林薇薇,你和当年那些人,没什么两样。”
“当年的人?”林薇薇笑了,笑得疯狂,“你是说顾清卿?那个抑郁症自杀的女人?”
这句话像一把刀,瞬间刺穿了墨初寒的伪装。他猛地冲过去,一把揪住林薇薇的衣领,眼里的冷意变成了汹涌的怒火:“闭嘴!不准提她!”
“我为什么不能提?”林薇薇挣扎着喊,“她就是个懦夫!被几句谣言就逼死了自己,还害得你不敢再爱!梁凤珍也一样,早晚有一天,她会被你的光环害死!”
“你放屁!”梁凤珍冲过来,一把拉开墨初寒,抬手就给了林薇薇一巴掌——清脆的声响在屋里炸开,像当年她在广东出租屋扇在墨初寒脸上的那一下,带着决绝的护短。
“你敢打我?”林薇薇捂着脸,眼神怨毒。
“打你怎么了?”梁凤珍挡在墨初寒面前,像一只竖起尖刺的猫,“墨初寒的过去不是你用来攻击的武器,我更不是你能随便造谣的人——你以为我会像顾清卿那样软弱?告诉你,我能护着自己,也能护着他。”
她的声音掷地有声,屋里的空气仿佛都静了。墨初寒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眼眶发热——这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敢这么直白地为他挡掉那些恶意,敢告诉他“你不用一个人扛”。
就在这时,林薇薇的电脑突然弹出一串读者评论的弹窗,密密麻麻地占满了屏幕:
“凤珍姐好帅!就该这么怼!”
“林薇薇根本不懂,爱不是占有,是成全!”
“墨总快抱住凤珍姐!别让她一个人出头!”
弹窗只闪了几秒就消失了,却像一道光,照亮了墨初寒心里的黑暗。他想起顾清卿当年的退缩,想起自己这些年的逃避,再看看眼前挺直腰板的梁凤珍,突然明白——读者说的对,爱不是单方面的保护,是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
“够了。”墨初寒拉住梁凤珍的手,声音里的怒火褪去,只剩平静的坚定,“我们走。”
林薇薇在身后尖叫:“墨初寒!你会后悔的!”
墨初寒没有回头。他牵着梁凤珍的手,走出公寓时,晚风带着青莓园的淡香吹过来,手里的温度很暖,像握住了一束不会熄灭的光。
回到幸福小区时,天已经快亮了。智能灌溉系统被墨初寒修复好,他和梁凤珍坐在青莓园的石凳上,看着第一批复苏的藤条冒出嫩绿色的芽尖,沾着晨露,像星星落在了上面。
“对不起。”墨初寒突然开口,声音很轻,“昨晚没控制好情绪,让你担心了。”
梁凤珍摇摇头,从兜里掏出一颗新鲜的青莓——是她刚才从新发的芽上摘的,还带着点涩:“尝尝,比你兜里那颗风干的甜。”
墨初寒接过,放进嘴里,清甜的汁水在舌尖散开,冲淡了残留的酸涩。他看着梁凤珍的侧脸,晨光落在她脸上,柔和了她的轮廓,突然想说很多话——说顾清卿的故事,说这些年的恐惧,说第一次见她时那巴掌的惊艳,说此刻心里的松动。
“顾清卿是我十八岁时的女朋友。”他开口,声音很稳,“她很喜欢青莓,总说青莓的酸是成长,甜是希望。”
梁凤珍没打断,安静地听着。
“那时候我家已经很有名气了,追我的人很多,其中一个女生因为嫉妒,就带头在网上造谣她,说她攀高枝、装抑郁症。”墨初寒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石凳上的纹路,“我那时候太年轻,以为只要我挡在她前面就好,却不知道语言的暴力有多可怕——她开始失眠、自残,最后在医院里,攥着一本画满青莓藤的速写本走了。”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却没有停:“她留了一句话,说‘青莓藤枯了,风也停了’。从那以后,我就不敢再对谁认真了,我怕我爱的人,再因为我受伤害。”
梁凤珍沉默了很久,才轻轻说:“她要是看到你现在这样,肯定会难过的。”
“嗯?”
“她希望你好好的,不是让你活在过去里。”梁凤珍转头看他,眼里带着认真,“而且,我不是她。我不会因为别人的谣言就放弃,更不会让你一个人扛着所有事——墨初寒,你可以试着相信我。”
墨初寒看着她的眼睛,里面映着青莓藤的嫩芽,映着晨光,也映着他自己的影子——那个不再逃避、敢直面过去的影子。
他突然笑了,是那种卸下所有伪装的、真实的笑:“好,我信你。”
就在这时,小区里的智能设备突然集体亮起——路灯的光变成了温暖的金色,机械猫的叫声变得欢快,青莓园里的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青莓甜香。
而千里之外的病房里,章夙宜正念着读者的最新留言:“轩少大大!墨总终于说实话了!青莓园发芽了!快让他们在一起啊!”
话音刚落,椿树的手指突然又动了一下,这次是紧紧攥住了章夙宜的手,监护仪上的脑电波曲线,再次窜起一道高坡,持续了很久,都没有平复。
章夙兰的笔在记录册上飞快滑动,眼里满是泪水和希望:“23时42分,患者主动攥紧他人手,脑电波持续高幅波动,意识与外界联动显著增强!”
医生赶来时,看着屏幕上的曲线,激动地说:“再加吧劲!他离苏醒越来越近了!”
幸福小区的青莓园里,嫩藤已经爬上了护栏。墨初寒和梁凤珍并肩坐在石凳上,手里都拿着一颗新鲜的青莓,阳光透过藤叶的缝隙,在他们身上洒下细碎的光斑。
“读者说,想让咱们一起种下一棵新的青莓藤。”梁凤珍拿出手机,屏幕上是读者群的最新投票,“‘希望这棵藤,能代替顾清卿的遗憾,陪着他们好好走下去’。”
墨初寒接过手机,看着那条留言,心里暖暖的。他抬头看向青莓园深处,仿佛看到顾清卿站在那里,穿着白色连衣裙,手里拿着速写本,对着他笑,像在说“初寒,你终于等到风了”。
“好啊。”他点点头,起身拿起旁边的小铲子,“咱们种在最中间,让它看着整个园子长大。”
梁凤珍跟着站起来,手里拿着一株带着土的青莓苗,笑眼弯弯:“听说,种下希望,就会有好结果。”
两人蹲在地上,一起挖坑、放苗、填土,动作默契得像演练过无数次。阳光照在他们身上,青莓苗的嫩芽在风里轻轻晃动,像在回应着什么。
墨初寒扶着苗,梁凤珍浇水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两人同时抬头,相视一笑——没有暧昧的拉扯,只有水到渠成的温柔。
“梁凤珍。”墨初寒开口,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嗯?”
“以后的青莓藤,咱们一起守。”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以后的风雨,咱们一起扛。”
梁凤珍的脸颊微红,却笑着点头:“好。”
风穿过青莓园,带着甜香,吹起两人的衣角。远处传来张雪晨和姚明信的打闹声,智能机械猫的“喵喵”声,还有曾晓欣喊他们吃树莓挞的声音——所有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像一首温暖的歌。
而病房里,椿树的呼吸渐渐平稳,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章夙宜拿着手机,轻轻念着:“轩少大大,读者都在说,这章是《幸福小区》最好看的一章,说墨总和凤珍姐终于双向奔赴了……”
监护仪上的脑电波曲线,慢慢趋于平稳,却带着一种温柔的起伏,像青莓园里的风,像读者的期待,也像椿树心里,那些正在慢慢苏醒的、温暖的念想。
夜快要过去,晨光即将铺满大地。幸福小区的青莓藤在生长,病房里的希望在蔓延,而墨初寒和梁凤珍种下的那棵新苗,正顶着晨露,悄悄长出更多的嫩芽——像所有未完的故事,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慢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