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世界·幸福小区的晨雾是青灰色的,裹着树莓挞的甜香,却透着一股化不开的冷。
椿树是被张雪晨的“紧急任务”喊醒的——后者举着个缠满青莓藤的竹篮,粉绿渐变假发上沾着晨露,一脸“大事不好”的模样:“小树!老藤上最后一串青莓熟了,欣姐说谁摘到归谁,咱们快去抢!晚了就被姚明信那家伙偷了!”
他还没完全清醒,就被张雪晨拽着往外跑,拖鞋在光感地砖上蹭出“哒哒”的响,青莓纹的光随着脚步亮了又灭,像他时断时续的意识。路过客厅时,梁凤珍正往茶几上放青莓汁,见他迷糊,偷偷把冰镇的换成温的,杯壁上的水珠沾着她指尖的温度,却没传到椿树心里——他的意识还飘在昨晚的梦里,梦里爷爷坐在树莓园的竹椅上,手里剥着青莓干,喊他“星星,慢点儿跑”。
“快爬!老藤在那儿!”张雪晨指着青莓园深处的老藤,竹篮往地上一扔,就往藤架上爬,结果脚没踩稳,差点摔下来,还好辉哥伸手扶了一把。辉哥手里拿着修剪刀,本是来修藤的,见他们闹,也没拦,只是轻声对椿树说:“小心点,藤条脆,别扯断了。”
椿树点点头,伸手去够最上面的青莓串——那串青莓红得发亮,是老藤最后结的果,晨露挂在上面,像碎泪。可指尖刚碰到藤条,就突然恍惚:这藤条的触感,和老家爷爷种的那棵老藤一模一样,连上面的纹路都分毫不差。他好像看到爷爷站在藤下,笑着说“星星,摘青莓要捏着蒂,别把汁弄衣服上”,可再眨眼,藤下只有空荡荡的雾,连爷爷的影子都没了。
“小树你发什么呆!”张雪晨已经摘到半串,见椿树不动,扔过来一颗青莓,砸在他手背上,“快摘啊!姚明信都快过来了!”
椿树攥住那颗青莓,汁水流在掌心,甜得发涩。他抬头看老藤,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张雪晨的笑声远了,辉哥的身影淡了,连青莓园的雾都开始散,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藤下,手里攥着颗快捏烂的青莓,像个被丢在原地的孩子。
“你们……是不是故意的?”椿树突然开口,声音很轻,轻得像雾,“知道我摘不到,故意让我来这儿……”
张雪晨爬藤的动作顿住,辉哥手里的修剪刀也停了。梁凤珍刚端着青莓汁走过来,听到这话,脚步瞬间僵住——他们不是故意的,只是想让他多活动,想让他像以前一样笑,可没想到,反而戳中了他心里的空。
“不是……”张雪晨从藤上下来,挠了挠头,假发歪在脑后,没了平时的咋咋呼呼,“我就是想……想让你尝尝最后一串青莓,欣姐说这串最甜……”
椿树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掌心的青莓汁,像看到了爷爷最后一次剥青莓干时,手上沾的汁——那时候他在外地写小说,没赶回来见爷爷最后一面,姑姑说,爷爷走的时候,手里还攥着颗没剥完的青莓干,上面的汁都干成了痕。
“我摘不到。”椿树突然说,声音里带着哭腔,“太高了,我够不着……爷爷以前会抱我……现在没人抱我了……”
他的意识开始沉,像被青灰色的雾裹住,脚下的光感地砖彻底灭了,青莓藤的影子在地上缩成一团,像个孤独的句号。
副世界·圣星学院的树莓园,没有晨雾,只有芯火燃尽后的凉。
冷凌轩蹲在老藤下,指尖摸着藤上的裂痕——是上次枯寂能量侵蚀时留下的,虽然后来用芯火修复了,却还是留下了一道浅痕,像刻在骨头上的疤。他想起第一次见到椿树时,自己正带着变种人追杀部队,手里的芯火蓄着杀招,眼里满是“清除入侵者”的冷——那时候他以为椿树是破坏圣星学院的敌人,却不知道,自己只是椿树笔下的一个纸片人,连“追杀”的念头,都是被设定好的。
“凌轩,能量晶体给你放这儿了。”陆星燃的声音传来,他放下晶体,见冷凌轩盯着藤痕发呆,忍不住问,“又在想以前的事?”
冷凌轩点点头,没回头。他想起椿树占据他身体时,明明可以彻底屏蔽他的意识,却偏偏留了一道缝隙——让他能看到梁凤珍为了护着“他”,跟林薇薇对峙;看到张雪晨抢树莓挞时,偷偷给“他”留最大的那块;看到辉哥默默帮“他”整理被风吹乱的剧本;看到圣星学院里,陆星燃为了帮“他”修复能量节点,熬了三个通宵;苏念为了画能量轨迹图,手指磨出了茧;江亦树为了配合“他”的芯火,硬生生把暴躁的爆破能量练得温和……
“我以前真蠢。”冷凌轩的声音很轻,轻得被风吹散,“为了所谓的‘命运’,追着他打,却不知道,我的命运,都是他给的;他明明可以让我消失,却还让我看着这些……看着大家不一样的一面。”
江亦树叼着颗酸青莓走过来,听到这话,难得没反驳,只是蹲在他旁边,把青莓递过去:“别想了,他不是怪你。上次在废弃工厂,他还让我别追那个面具人,说你会处理好;他构建这个世界,也没把我们写成坏人……”
“可我还是伤害了他。”冷凌轩接过青莓,没吃,只是捏在手里,指尖的芯火微微闪烁,却没了往日的凌厉,“我追杀他的时候,用芯火伤过他的意识;我跟他抢身体控制权的时候,让他差点撑不住……他却从来没怪过我,还让我看到这些温暖的事。”
苏念拿着笔记本走过来,页面上画着冷凌轩和椿树的能量轨迹图,两条线缠绕在一起,像青莓藤的脉络:“其实他早就原谅你了。你看这轨迹,他的意识能量一直绕着你的芯火转,没让你受一点伤害;他写圣星学院的剧情时,把你写成了守护者,不是侵略者……”
冷凌轩抬头看向天空,那里没有裂隙,只有干净的蓝,像幸福小区的天空。他突然想起椿树在意识里说的话:“凌轩,你不是纸片人,你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朋友,这就够了。”
可越是这样,他心里的愧疚越重——他是椿树创造的,却反过来伤害了创造他的人;他享受着椿树给的温暖,却没能为椿树做什么,只能看着他的意识一点点沉落,看着双界的雾越来越浓。
指尖的青莓被捏烂,酸汁流在掌心,像眼泪的味道。
椿树的意识沉到最深处时,是被一股熟悉的树莓干味道唤醒的。
不是幸福小区的甜,不是圣星学院的淡,是老家爷爷身上的味道——爷爷总爱把树莓干装在贴身的布兜里,布兜是奶奶缝的,上面绣着颗歪歪扭扭的青莓,时间久了,布兜和爷爷的衣服上,都沾着股淡淡的、带着阳光的树莓干香。
他睁开眼,看到一道身影站在青莓藤下,是“椿树”的模样,却穿着爷爷常穿的灰色中山装,袖口卷着,手里攥着个布兜,布兜里露出几颗树莓干,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星星,怎么蹲在这儿?”“爷爷”的声音很轻,是爷爷特有的沙哑,带着点笑意,“老藤上的青莓够不着,怎么不喊爷爷?”
椿树的眼泪瞬间涌出来,像断了线的珠子。他冲过去,想抱住“爷爷”,却只穿过一道冷雾——雾里没有温度,只有树莓干的味道,像抓不住的回忆。
“爷爷……我错了……”椿树蹲在地上,抱着头哭,“我那时候不该去外地写小说,我该回来见你最后一面……我不该让你攥着树莓干等我……”
“傻孩子。”“爷爷”蹲下来,身影在雾里晃了晃,像要散掉,“爷爷没怪你。你写小说,是做自己喜欢的事,爷爷高兴还来不及;我攥着树莓干,是想等你回来,给你留着,不是怪你。”
“可我没见到你最后一面……”椿树的声音哽咽着,“姑姑说,你走的时候,还在喊我的名字……我连你最后想说什么都不知道……”
“爷爷想说,星星要好好的。”“爷爷”的声音里带着疼,“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别总把自己关在幻想里;要好好陪你姑姑们,她们不容易,头发都熬白了;要好好写故事,别让等你的人失望……”
雾里突然闪过现实病房的画面——章夙宜坐在床边,手里洗着椿树的旧衣服,衣服上沾着的树莓汁已经洗不掉,她却反复搓着,眼泪掉在衣服上,晕开一片湿;章夙梅端着熬好的树莓粥,站在病房门口,不敢进去,怕看到椿树没醒的样子,粥碗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眼镜;章夙兰拿着记录册,最新一页只写了“今日无波动”,字迹颤抖,连笔都握不稳……
“你看,她们多疼你。”“爷爷”的声音越来越轻,身影开始化作光屑,“别让她们再哭了,星星,回家吧——不是回这个幻想的家,是回有她们的家。”
“爷爷!别走!”椿树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把树莓干的碎末,“我还没跟你说对不起……我还没给你读我写的故事……”
“不用对不起。”光屑落在他的掌心,像温暖的星,“故事里的青莓藤,就是爷爷在陪着你;你好好活着,就是对爷爷最好的交代……”
光屑彻底消散时,椿树的意识里只剩下一片空——像老藤被砍断后的根,像爷爷布兜里空掉的树莓干,像姑姑们眼里流不尽的泪。他知道“爷爷”是自己的执念,是意识里的隐喻,可那疼是真的,是揭开伤疤后,连呼吸都带着的疼。
宸金彪下班回家时,地铁里很挤,他靠在车门上,刷着手机打发时间。推送里突然跳出一条“《幸福小区》读者催更:轩少大大已失联半年,疑似重病”的消息,标题旁边配着张小说封面,封面上画着颗青莓,下面写着“作者:轩少凌皓”。
“轩少凌皓”这四个字,像根针,扎进他的心里。
他猛地想起高中时的章椿树——那个总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埋头写小说的男生,手里总攥着颗青莓干,笑起来左边有个梨涡;那个因为写小说被老师批评,却还是偷偷把写好的章节读给他们听的男生;那个说要把他们都写进小说里,让他们“永远在一起”的男生。
宸金彪的手开始抖,他点开那条消息,里面说“轩少大大本名章椿树,半年前突发重病昏迷,至今未醒,读者自发组织祈福活动”,下面附了张病房窗外的照片,窗台上放着一盆青莓藤,叶子蔫蔫的,像快枯萎了。
他想起上次同学聚会,有人说章椿树在写小说,好像挺有名的,他那时候忙着照顾刚出生的孩子,没在意;想起高中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他去了外地读大学,后来留在当地工作、结婚、生子,和章椿树渐渐断了联系;想起最后一次见章椿树,是在高中毕业典礼上,章椿树塞给他一本手写的小说片段,上面写着“班长,你以后要当大老板,我把你写进小说里,当最靠谱的角色”,他那时候笑着说“好啊,等你火了我要签名”,却没想到,这成了最后一面。
地铁到站时,宸金彪差点忘了下车。他走出地铁,站在路边,看着车水马龙,突然蹲下来,眼泪掉在手机屏幕上——他想起章椿树读小说时的认真,想起他被老师批评时的倔强,想起他说“想让大家永远在一起”的憧憬,而现在,他们都长大了,结婚的结婚,生子的生子,工作的工作,却把那个写小说的男生,丢在了时光里。
他掏出手机,点开沉寂多年的高中同学群,群里最近的消息还是上个月有人发的孩子满月照。他手指颤抖着,敲下一行字:“大家还记得章椿树吗?他写的《幸福小区》,我们都在里面,他现在重病昏迷,半年没醒了。”
群里瞬间安静了,过了几分钟,张雪晨(现实里的张雪晨,不是幻想里的)回复:“是那个总写小说的椿树?我前几天还刷到他的小说,以为他火了,没想到……”
姚明信(现实里的)回复:“我记得他!他还写过我掉假发的桥段!我现在开了家理发店,还总跟顾客说这个梗……他怎么样了?在哪家医院?”
曾筱欣(现实里的)回复:“我刚看了消息,好心疼……他那时候总说要吃我做的树莓挞,我现在开了家甜品店,却再也没机会做给他吃了……”
张运强、张本良、肖云辉、张丹丹……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冒出来,群里的消息越来越多,从最初的惊讶,到后来的沉默,再到满屏的“怎么办”“我们能做什么”。
宸金彪擦了擦眼泪,敲下一行字:“我查了,他在老家的医院,现在还没醒。读者在组织线上祈福,我们也一起吧——就像高中时一样,我们一起,等他回来。”
群里瞬间刷屏“好”,有人说要捐钱,有人说要去医院看他,有人说要帮他整理小说手稿——他们都长大了,都有了自己的生活,却在看到那个熟悉的小说名字时,想起了高中时的时光,想起了那个写小说的男生,想起了那句“让我们永远在一起”。
深夜的城市里,不同的房间里,有人对着手机屏幕流泪,有人翻出高中时的照片,有人点开《幸福小区》的第一章,慢慢读着——里面写着“幸福小区里,有一群吵吵闹闹的朋友,他们一起抢树莓挞,一起玩剧本杀,一起等着青莓藤发芽”,像写着他们的过去,也写着他们现在的愧疚。
宸金彪看着群里的消息,突然想起高中时,章椿树说过的话:“小说里的人不会消失,只要有人记得他们,他们就永远活着。”
他想,章椿树也不会消失,只要他们记得他,只要他们等着他,他就一定会醒过来,继续写那个没写完的故事,继续写他们的“永远在一起”。
只是此刻,夜色浓稠,像幸福小区里青灰色的雾,像圣星学院里芯火燃尽后的凉,像病房里姑姑们流不尽的泪——疼,是弥漫在现实与幻想里,连呼吸都带着的疼。
现实的病房里,章夙宜把宸金彪他们发来的祈福消息,轻轻读给椿树听:“星星,你的同学们都在等你醒呢,他们说要给你做树莓挞,要听你读新写的章节,要跟你一起,像高中时一样,吵吵闹闹的……”
椿树躺在病床上,眼睫没动,手指却轻轻蜷缩了一下,像在抓什么。床头柜上的青莓藤,叶子上沾着章夙梅刚喷的水,在月光下,竟泛出了一丝极淡的绿——像在回应,像在等待,像在说“我还在,我等你回来”。
副世界的圣星学院,冷凌轩站在老藤下,把宸金彪他们祈福的消息,用芯火刻在藤上,淡红色的字迹在月光下闪着光:“椿树,他们都在等你,我们也在等你。”
主世界的幸福小区,梁凤珍把青莓藤的种子撒在土里,辉哥帮她浇水,张雪晨蹲在旁边,偷偷放了颗树莓干在土里:“小树,等你醒了,种子就发芽了,我们一起摘青莓,一起玩狼人杀,再也不坑你了……”
青莓的味道,弥漫在现实与幻想的每一个角落,像疼,像暖,像等待——等一个人醒过来,等一串青莓发芽,等一个故事写完,等一句“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