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黑暗中的呼吸

一诺在洗手间里待了足足十分钟，才勉强让脸上的热度褪下去。他用冷水拍打后颈，试图冷静，但心脏依旧像装了马达，砰砰直跳。镜子里那个眼神湿漉漉、带着点茫然和羞赧的少年，陌生得让他自己都有些不敢认。

刚才那十秒钟，太超过了。乔肆的目光像带着实质的触感，让他无所遁形，也让他……沉溺。

他磨蹭着回到客厅，国王游戏已经进行到了下一轮，气氛依旧热烈。没人再特意提刚才那茬，但一诺能感觉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多了许多意味深长的笑意。他低着头，尽量降低存在感，想找个角落缩起来。

“诺崽，这边！”Cat朝他招手，示意他身边还有个空位。

一诺硬着头皮走过去坐下，刻意避开了乔肆所在的方向。他能感觉到，那道熟悉的、带着笑意的目光，似乎若有若无地扫过他，让他如坐针毡。

接下来的游戏，一诺全程心不在焉，抽到牌也像拿着烫手山芋，只求别再被点名。幸好，运气没有再“眷顾”他。

团建活动一直持续到晚上。吃过晚饭，有人提议用别墅的私人影院看电影。这个提议得到了大部分人的响应，毕竟训练比赛紧张，能放松看场电影的机会不多。

影院不大，但设备很好，柔软的沙发椅能躺能坐，灯光一关，氛围感十足。大家吵吵嚷嚷地选片，最后定了一部最近口碑不错的悬疑片。

一诺故意晚进去了一会儿，想等大家都坐定了再找个边缘位置。然而他刚摸黑走进影院，就听到乔肆的声音在靠后的位置响起：“徐必成，这里还有空位。”

一诺脚步一顿。借着银幕反射的微弱光线，他看到乔肆独自坐在最后一排一张双人沙发椅上，旁边确实空着一个位置。她姿态闲适地靠着，手里抱着一桶爆米花，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前排已经坐满了人，只剩下最后几排还有些零星空位。乔肆旁边的那个，无疑是视野最好、也最……显眼的位置。

一诺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了火上。过去？在刚刚经历了那样尴尬（对他来说）的对视后，在黑暗密闭的环境里和她并肩坐在一起？不过去？又显得太过刻意和心虚。

就在他犹豫的几秒钟里，乔肆已经转过头，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中精准地捕捉到他，带着询问的意味。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诺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了过去，在乔肆旁边的空位坐下。沙发椅很软，他坐下时，身体微微陷进去，和乔肆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温度和那缕萦绕不散的冷冽香气。

“谢谢姐。”他低声说，声音有些发紧。

乔肆没说话，只是很自然地将手里的爆米花桶往他这边递了递。“吃吗？”

“……谢谢。”一诺机械地伸手拿了几颗，塞进嘴里，却完全尝不出甜味，只觉得口干舌燥。

电影开始了，片头紧张的音乐响起，影院的灯光彻底暗了下去。黑暗像潮水般涌来，瞬间将两人包裹。视觉被剥夺，其他的感官就变得异常敏锐。

一诺能听到乔肆清浅的呼吸声，能闻到她身上比白天更浓郁的香水尾调，混合着爆米花的奶甜气，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心猿意马的味道。他僵直地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动不敢动，全部的注意力都被身边这个人占据。

电影剧情很精彩，悬疑氛围营造得十足。前排的队友们不时发出惊呼或讨论声。但一诺完全看不进去，他的大脑像一团浆糊，所有的神经末梢都在尖叫着提醒他：乔肆就在旁边，不到一拳的距离。

影片进行到一半，有一个突如其来的jump scare镜头，伴随着尖锐的音效，画面猛地一闪。前排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一诺也被吓得一个激灵，身体下意识地往后一缩。就在他动作的同时，他感觉到旁边乔肆的身体也微微颤了一下，似乎也被吓到了。

黑暗中，他的手背，不经意地擦过了乔肆放在身侧的手腕。

皮肤相触的瞬间，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

一诺猛地想缩回手，却感觉到乔肆的手腕动了一下，然后，一根微凉的手指，轻轻地、试探性地，碰了碰他的指尖。

一诺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那不是 accidental touch（意外触碰）。

那是一个清晰的、带着明确意图的触碰。

乔肆的手指没有立刻离开，反而就那样若有似无地搭在他的指尖上，像一片轻盈的羽毛，带着微凉的体温和惊人的存在感。

黑暗中，一诺瞪大了眼睛，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他不敢动，甚至不敢呼吸，生怕一点点动静就会惊走这片刻的、如同偷来的亲昵。

银幕上光影变幻，剧情跌宕起伏，但这一切都成了模糊的背景。他的全世界，只剩下指尖那一点微凉的触感，和身边人清浅的、仿佛带着钩子的呼吸声。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乔肆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缓缓地、带着某种恋恋不舍的意味，离开了他的指尖。

但她并没有完全收回手，两人的小指，依然靠得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皮肤散发出的微弱热量。

一诺依旧僵坐着，但紧绷的身体却奇异地放松了一点点。他没有勇气去主动握住那只手，但仅仅是这点若有似无的接触，就已经让他心底涌起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甜蜜和满足。

电影的后半段，一诺依旧没看进去多少。但他的心情，已经从最初的紧张无措，变成了一种隐秘的、晕陶陶的幸福感。

他甚至希望，这场电影，永远不要结束。

直到片尾字幕亮起，影院的灯光缓缓变亮，一诺才如梦初醒。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乔肆。

乔肆正慵懒地伸了个懒腰，仿佛刚才黑暗中那惊心动魄的指尖纠缠从未发生过。她侧过头，对上他还有些怔忡的目光，唇角弯起一个漂亮的弧度，眼神清明，带着惯有的调侃：“电影不错，就是有点吓人，是吧，小朋友？”

她的语气轻松自然，仿佛只是在评价电影剧情。

一诺看着她，看着她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忽然就明白了。

她什么都懂。

他的紧张，他的悸动，他的沉迷，她都看在眼里。

而她，乐在其中。

这个认知，没有让他感到被戏弄的恼怒，反而生出一种奇异的、被纵容的甜蜜。

他低下头，掩饰住嘴角控制不住上扬的弧度，低声应和：“嗯……是有点吓人。”

吓人的不是电影。

是黑暗中，她突然的靠近，和指尖那点，足以燎原的星火。

（第九章 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