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霜降前的翅膀

第一场霜降下来时，梧桐叶已经落了大半。时柰在书包侧袋里备了暖手宝，每天早上出门前都灌好热水，走到公交站牌下时，刚好能凑到祐岁棠冻得发红的指尖边。

“你手怎么总这么凉？”她把暖手宝往祐岁棠手里塞，看对方指尖蜷了蜷，像怕烫到似的。

祐岁棠低头呵气，白雾在冷空气中散得很快：“体寒。”她的声音裹着寒气，却比往日清晰些，“就像蝴蝶冬天会冬眠，我的翅膀也需要多晒晒太阳才行。”

时柰想起她画里那些停在枯枝上的蝶，忽然从书包里翻出个东西——是片压平的蓝闪蝶翅膀标本，塑料膜封着，边缘还粘着她用透明胶带补的小缺口。“上次去自然博物馆买的，”她有点不好意思地递过去，“听说它的鳞片能聚热，你揣兜里试试？”

祐岁棠接过标本时，指尖碰到了时柰的手背，像两片薄冰轻轻相碰。她把标本塞进校服口袋，隔着布料按住，忽然笑了：“现在我也算有‘蓝闪蝶’护体了。”

那天物理课讲热传导，时柰盯着黑板上的公式，忽然发现自己满脑子都是祐岁棠口袋里的标本——鳞片的结构会不会真的像她说的那样，把阳光变成细小的暖炉？放学时云栈芽拽着她讨论周末去看画展，她心不在焉地应着，眼睛却总往后排瞟。祐岁棠正低头收拾东西，半扎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侧脸，只有握着笔的手在动，像在画什么。

“喂，魂都飞了。”云栈芽用胳膊肘撞她，“你俩最近天天传纸条，到底在聊什么宇宙机密？”

时柰慌忙摆手：“就……聊蝴蝶和飞机。”

“骗谁呢。”云栈芽挑眉，“上次我看见她给你画的那本蝴蝶册，最后一页写的话，比物理公式还甜。”

时柰的脸腾地红了，刚想反驳，就见祐岁棠背着书包走过来，手里捏着张纸条。“给你。”她把纸条塞到时柰手里，转身就走，耳根红得像被冻透的苹果。

展开纸条，上面画着两只叠在一起的翅膀，一只标着“蓝闪蝶”，一只画成了机翼的形状，翅膀连接处写着：“热传导公式：温暖=距离×心跳频率。”

时柰盯着那行字，忽然觉得口袋里的暖手宝好像没那么烫了，反倒是心跳声震得耳膜发响。云栈芽凑过来看了一眼，吹了声口哨：“行啊时柰，这都开始用公式谈恋爱了？”

“不是谈恋爱！”时柰把纸条揉成球又展开，小心翼翼地夹进课本，“是……是科学交流。”

周末的画展在市美术馆，云栈芽拉着时柰去时，意外地在展厅门口看见了祐岁棠。她穿了件米白色的毛衣，外面套着校服外套，手里捏着本素描本，正对着一幅画发呆。那是幅印象派的蝴蝶图，画布上的蝶翅模糊成一团蓝紫色的光，像随时会从画里飞出来。

“你也来了？”时柰走过去，看见她素描本上已经画了半页，全是那幅画的局部细节，“你喜欢莫奈？”

祐岁棠点头，指尖在画纸上游走：“他画的光很特别，像能把蝴蝶翅膀上的鳞片都照得发亮。”她顿了顿，忽然抬头，“你知道吗？蓝闪蝶的翅膀在阳光下会变色，角度不同，颜色也不一样。”

时柰想起自己设计的机翼，不同角度的反光能减少雷达探测，忽然笑了：“就像隐形飞机？”

“嗯。”祐岁棠的眼睛亮起来，“就像我们现在这样，站在这里，别人看不见我们心里的光，但我们自己知道它在亮。”

云栈芽在旁边翻了个白眼，假装看画，实则用手机偷偷拍了张照——照片里，时柰和祐岁棠站在画前，阳光透过玻璃落在她们身上，像给两人镀了层透明的翅膀。

离开美术馆时，天开始飘小雨。祐岁棠的哮喘似乎受了点影响，走几步就忍不住咳嗽。时柰把伞往她那边倾斜，自己半个肩膀都淋湿了。“你这样会感冒的。”祐岁棠想把伞推回去，却被时柰按住手。

“我火力旺。”时柰笑，“就像发动机，不怕冷。”

雨越下越大，伞下的空间很小，两人的胳膊时不时会碰到一起。时柰闻到祐岁棠毛衣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雨水的湿气，变成一种很干净的味道。她忽然想起第一次在教室见到她时，对方笔记本上那只被荆棘缠住的蝴蝶，现在看来，那些荆棘好像慢慢松开了些，翅膀边缘已经有了透光的弧度。

“下周要月考了。”祐岁棠忽然说，声音被雨声泡得软软的，“你的物理笔记能借我看看吗？”

“当然。”时柰立刻点头，“我还可以给你讲题，我的飞机模型里藏着好多物理原理，保证你一听就懂。”

祐岁棠笑了，睫毛上沾着细小的雨珠：“好啊，那我的蝴蝶标本借你研究，说不定能帮你改进机翼设计。”

雨停时，天边挂着道淡淡的彩虹。时柰看着祐岁棠把素描本抱在怀里，像抱着什么珍宝，忽然觉得，那些关于飞机和蝴蝶的梦想，那些藏在公式和鳞片里的心事，正在慢慢长出翅膀。

月考成绩出来那天，时柰的物理考了全班第一，祐岁棠的生物是年级第一。王老师在班会上表扬她们时，时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祐岁棠正低头看着自己的试卷，嘴角抿着浅浅的笑。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的试卷上，把“生物”两个字照得发亮，像蝴蝶翅膀上最亮的那块鳞片。

放学时，祐岁棠递给时柰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我们的翅膀，都在慢慢变硬。”

时柰把纸条夹进那本蝴蝶册里，刚好在蓝闪蝶那一页。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暖手宝，还有点余温，像某个藏在霜降前的秘密，正悄悄发着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