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暮生是博物馆最顶尖的古画修复师,能令千年破损文物重焕光彩,却修复不了自己因一场意外而冰封的心。
直到遇见苏暖——那个总是带着阳光味道的女孩。
她悄然闯入他寂静的世界,成为他生命中唯一想精心珍藏的“孤品”。
清晨七点,国家博物馆东侧的修复部工作室已经亮起了灯。
陈暮生站在灯光下,手持放大镜,仔细检查着面前一幅清代花鸟画的破损情况。
他的动作精准而轻柔,仿佛对待的不是一张纸,而是易碎的梦境。
工作室里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这是陈暮生最喜欢的时刻,没有打扰,没有杂音,只有他和那些需要被拯救的古老艺术品。
“陈老师,早。”
一个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陈暮生没有回头,只是微微点头示意。
新来的实习生苏暖,已经连续一周提前半小时到工作室了。
她身上总带着一股淡淡的柑橘香气,像是阳光被装进了瓶子里,不小心洒了出来。
“今天需要我做什么?”苏暖凑过来,好奇地看着桌上的古画。
“调颜料。”陈暮生简短地回答,递给她一张配方,“朱砂、石青、赭石,比例上面有。”
这是他给实习生的固定测试。
大多数人在这一关就会暴露出不够细心的缺点,不是比例微偏,就是研磨不够细致。
他期待着这个过分热情的女孩知难而退。
苏暖接过配方,眼睛亮了起来:“保证完成任务!”
一小时后,当陈暮生检查她调好的颜料时,不得不承认——完美得无可挑剔。
色泽、浓度、细腻度,都达到了专业水准。
“你学过传统颜料制作?”他难得地多问了一句。
苏暖笑得眼睛弯成月牙:“我奶奶是民间画师,小时候跟她学过一点。”
陈暮生点点头,不再说话,转身继续工作。
但心底某个角落,有一丝极轻微的触动,像是沉睡已久的琴弦被不经意拨动。
接下来的日子,苏暖以她特有的方式,一点点侵入陈暮生规整的世界。
她会在阴雨天悄悄在他桌上放一杯热姜茶;会在连续工作几小时后提醒他休息眼睛;
会在他对着难以修复的画作皱眉头时,讲一个并不好笑但真诚的笑话。
陈暮生始终保持着距离,直到那天下午。
博物馆闭馆后,陈暮生需要修复一幅严重受损的明代山水画。
画面上有大块霉斑,需要特殊配方才能清除而不伤及原墨。
他尝试了三种方法,都不理想。
“试试这个怎么样?”苏暖递过来一个小玻璃瓶,里面是淡黄色的液体,“奶奶的秘方,橘皮、甘草加少量蜂胶,对霉菌有奇效。”
陈暮生本想拒绝,但看到她已经提前在画作不显眼处做了测试,效果确实显著,便点了点头。
他们一起工作到深夜。
当时钟指向十一点,最后一块霉斑被完美清除时,陈暮生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嘴角扬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你笑了!”苏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我来这里一个月,第一次见你笑。”
陈暮生迅速收敛了表情,但已经来不及了。
苏暖开心得像个孩子,哼着歌收拾工具。
那一刻,陈暮生冰封已久的心,仿佛裂开了一道细缝。
周五晚上,博物馆有场特展预展。
陈暮生作为首席修复师必须出席,苏暖作为实习生也来了。
展厅里人头攒动,陈暮生站在角落,明显不适。
“是不是觉得这些人根本不懂画,只是来凑热闹的?”苏暖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手里端着两杯果汁。
陈暮生有些惊讶地看着她,这正是他心中所想。
“但我觉得这样也很好啊。”苏暖递给他一杯果汁,“也许一百个人里,九十九个只是走马观花,但只要有一个被真正打动,这些画作的修复就是值得的。”
就在这时,一位年轻女子带着一个小女孩来到他们刚刚修复的明代山水画前。
小女孩睁大眼睛,小声说:“妈妈,这幅画好像会呼吸。”
陈暮生感到心头一震。
他看向苏暖,发现她正对自己微笑,眼里有光。
预展结束后,他们最后离开。
走到博物馆门口,才发现外面下起了倾盆大雨。
“我没带伞。”苏暖无奈地说,“等雨小点再走吧。”
陈暮生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
他犹豫片刻,开口道:“我开车送你。”
车上,气氛意外地轻松。
雨点敲打着车窗,像是为他们伴奏。
苏暖讲起她奶奶的故事——一位坚守传统画法的老人,如何在现代化浪潮中保存那些濒临失传的技艺。
“奶奶说,每一幅画都有自己的生命,修复师不是治病救人的医生,而是帮助它们延续生命的守护者。”
陈暮生沉默片刻,缓缓开口:“三年前,我失手过。”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起往事。
苏安静静听着,没有打断。
“一幅极其珍贵的宋代绢本,因为我的判断失误,导致色彩严重脱落。虽然尽力弥补,但再也回不到最初的样子。”
陈暮生握方向盘的手指微微发白,“从那以后,我变得过分谨慎。”
“但正是这种谨慎,让你成为了最顶尖的修复师,不是吗?”苏暖轻声说。
车停在苏暖家楼下。雨渐渐小了,车窗上的雨滴像星星一样闪烁。
“谢谢陈老师。”苏暖解开安全带,却没有立即下车,“你知道吗?你修复古画时的样子,特别动人。”
陈暮生怔住了,多年来的自责和压力,在这一刻似乎得到了释放。
“下周一是我奶奶的生日,我要回老家两天。”苏暖说,“回来给你带奶奶做的蜜饯,她手艺可好了。”
陈暮生点点头:“路上小心。”
苏暖下车后,小跑进楼道,在门口转身对他挥手。
陈暮生看着她消失在视线里,才驱车离开。
那一刻,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期待周一的到来。
苏暖不在的两天,工作室异常安静。
陈暮生发现自己竟然不习惯这种安静了。
周一下午,他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陈老师,我是苏暖。奶奶做了好多蜜饯,你喜欢甜一点的还是酸一点的?”
陈暮生盯着手机看了很久,回复了四个字:“都可以。谢谢。”
一分钟后,又一条短信进来:“那就甜酸各一半!奶奶说这样的组合最有味道。明天见!”
陈暮生放下手机,继续工作。
但这一次,他的嘴角明显扬起了一个弧度,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周二清晨,苏暖准时出现在工作室,带着一大罐手工蜜饯。
她黑了一圈,但笑容更加灿烂。
“乡下星空特别美,我拍了好多照片。”她兴奋地分享着,“奶奶还教我了一种失传的贴金技法,说不定能用在我们正在修复的那幅佛像画上。”
陈暮生接过蜜饯,尝了一颗。甜中带酸,恰如他此刻的心情。
接下来的一个月,他们一起接手了一项艰巨任务——修复一幅破损严重的唐代敦煌临摹壁画。
这是苏暖第一次参与如此复杂的修复工作,她紧张又兴奋。
连续三周的加班,每天工作超过十二小时。
苏暖从未抱怨过一句,反而总是想办法调节气氛。
她会带来不同口味的茶包,会根据天气选择工作室的背景音乐,会在陈暮生疲惫时递上一块恰到好处的点心。
陈暮生发现自己开始改变。
他会主动解释修复的要领,会听取苏暖的建议,甚至偶尔会在休息时聊起自己的大学生活。
工作室不再只是工作的地方,而有了温度。
修复进入最关键阶段的那天,陈暮生面临一个艰难选择:是采用保守方案确保壁画安全,还是冒险尝试一种新方法,有可能让壁画恢复更多原貌但存在风险。
“你觉得呢?”他破天荒地征求苏暖的意见。
苏暖受宠若惊,认真思考后回答:“这幅壁画已经沉睡千年,如果只是‘安全’地延续生命,而无法展现曾经的辉煌,是不是太可惜了?”
陈暮生点点头,下定了决心。
他们连续工作了三十六小时,轮流休息,互相打气。
当最后一处破损被修复,壁画中央的菩萨像仿佛重生般呈现在他们面前时,两人都屏住了呼吸。
“太美了。”苏暖喃喃道,眼里有泪光闪烁。
陈暮生看着壁画,又看向身边的苏暖,突然明白了什么是比修复古老艺术品更珍贵的事情。
第二天是项目验收日。
博物馆专家委员会对修复成果给予高度评价,特别是对风险决策的肯定,让陈暮生倍感欣慰。
发布会后,同事们一起去庆祝,陈暮生第一次没有找借口提前离开。
晚餐后,大家陆续散去。
陈暮生和苏暖并肩走在博物馆外的林荫道上。
初夏的晚风温柔拂过,路灯在地上投下他们长长的影子。
“谢谢你。”陈暮生突然开口。
苏暖疑惑地看着他:“谢我什么?”
“很多。”陈暮生停下脚步,面对着她,“谢谢你带来的阳光,谢谢你的蜜饯,谢谢你的勇气,谢谢你的......存在。”
苏暖的脸在路灯下微微发红,眼睛却亮得惊人。
陈暮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我也有东西送你。”
盒子里是一支手工制作的画笔,笔杆上刻着细细的字迹:“致我的小太阳”。
“这是......”苏暖惊讶地接过画笔。
“我年轻时学画用的笔,重新调整了。”陈暮生声音轻柔,“希望它能陪你画出你想要的未来。”
苏暖握紧画笔,抬头看着这个曾经冰冷如山的男人,现在眼中满是温柔。
“陈暮生,”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你知道修复师最难得的是什么吗?”
陈暮生摇摇头。
“不是技术,而是心。”苏暖微笑,“一颗愿意感受作品灵魂的心。而你,有最柔软的心。”
陈暮生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
两只手交叠的瞬间,他感到长久以来围绕自己的坚冰彻底融化。
不远处,博物馆的灯光温暖地亮着,像是为所有迷失的灵魂指引归途。
而对陈暮生而言,归途就在身边,在这个带着阳光味道的女孩那里。
爱是最高超的修复术,能让人在破碎后重生,在沉寂后再次歌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