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六月的午后,“砚哥汽修”的车间里满是机油味,陈砚正蹲在底盘下拧螺丝,额角的汗顺着下颌线滴在工装裤上。
“老板,请问你们还招人吗?”
清脆的女声打断了机械的轰鸣,他探出头,看见个穿白色T恤的姑娘站在门口,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招聘启事,帆布鞋上沾着点泥点,却难掩眉眼间的干净。
“招是招,但都是搬轮胎、递扳手的体力活,你扛不动。”陈砚擦了把汗,语气直白。
他今年二十八岁,守着这家从师傅手里盘下来的汽修厂,带着刚成年的弟弟陈阳过活,最清楚这行的苦。
姑娘叫温阮,刚满二十,眼睛亮晶晶地往前凑了半步:“我能吃苦!我不用搬重的,打扫卫生、给师傅们洗工具、做饭都行,给我口饭吃,给点工资交学费就好。”
陈砚本想拒绝,可瞥见她攥着启事的指节泛白,眼眶微微泛红,想起自己十五岁就出来当学徒的日子,心莫名软了。
“先试试吧,干不了就走。”他丢给她一副旧手套,“每天扫车间、整理工具,中午给我和陈阳做顿饭,月薪三千,管两餐。”
温阮立刻点头,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谢谢老板!我现在就干活!”
温阮比陈砚想的更能干。
车间的油污她用洗洁精兑热水擦得锃亮,工具按型号摆得整整齐齐,连墙角的缝隙都没放过。
更让他意外的是她的厨艺——番茄炖牛腩炖得软烂入味,青椒炒肉火候刚好,连最挑嘴的陈阳都捧着碗喊:“阮阮姐,你比食堂阿姨做的好吃一百倍!”
陈砚默默吃饭,发现她总把肉夹给他们兄弟,自己碗里多是青菜,问起时只说“我不爱吃肉”。
相处久了,陈砚渐渐摸清了温阮的底细。
那天他去买配件,路过附近的大学,看见温阮抱着书本快步走,校服裙在风里飘。
后来才从陈阳嘴里得知,温阮的父母三个月前出车祸走了,她一个人既要上学,又要凑学费和房租。
有次深夜他关店,看见温阮蹲在门口台阶上,对着手机里父母的照片掉眼泪,手里还攥着张催缴学费的通知单。
陈砚的心像被钝器撞了下。
他想直接给她转钱,可转念一想,这姑娘看着柔,骨子里却犟,直接给钱肯定伤她自尊。
第二天吃饭时,他假装漫不经心地说:“最近师傅们总抱怨外卖难吃,你做饭好吃,以后就专职买菜做饭,负责我和陈阳还有两个学徒的三餐,工资提到五千,另外……”
他顿了顿,避开她的眼睛,“学费我先帮你交了,就当是你饭做得好的奖金,以后从工资里慢慢扣,不用急。”
温阮捏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眼眶瞬间红了。
她知道汽修厂的利润不算高,两个学徒都是包吃住,五千块的工资已经超出常理,更别说“奖金”交学费。
她咬了咬唇,小声问:“老板,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陈砚扒了口饭,语气故作随意:“麻烦什么,省得我们吃外卖闹肚子,互利共赢。”
从那天起,温阮的生活多了份踏实。
她每天早起去菜市场挑新鲜的菜,会记得陈砚不吃辣,陈阳爱吃糖醋味;
陈砚也悄悄做着改变——给她在汽修厂隔了个小隔间当书房,安了台灯和插座;
她的自行车坏了,他趁夜修好,还换了新的车座;
知道她学设计需要电脑,他把自己闲置的笔记本电脑擦干净,说“放着也是落灰,你先用”。
情愫在烟火气里慢慢滋生。
陈砚会在她晚自习晚归时,开着旧皮卡送她回出租屋,车灯照亮她脚下的路;
会在她被同学嘲笑“穿得土”时,带她去商场买了件素雅的连衣裙,说“厂里要见客户,你得穿得体面些”;
陈阳看穿了哥哥的心思,总故意留两人独处,喊着“我去网吧打游戏,你们慢慢聊”。
温阮也会在陈砚修车间累得直捶腰时,给他泡杯枸杞茶;
会在他衣服磨破时,悄悄缝补好,还绣了个小小的“砚”字在袖口;
会在他感冒时,熬好姜汤逼他喝下,守在旁边看他发汗。
情绪的高潮藏在温阮的二十岁生日。
那天陈砚说要去邻市拉配件,让她自己吃点好的。
温阮失落地点点头,却在傍晚回汽修厂时,看见车间里挂满了小彩灯,陈阳举着个蛋糕,两个学徒捧着束向日葵。
陈砚站在中间,穿着洗得干净的白衬衫,手里拿着个礼盒,有些局促地挠头:“本来想给你个惊喜,差点赶不回来。”
温阮愣在原地,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
陈砚走过来,把礼盒递给她:“打开看看。”
里面是台崭新的平板电脑,正是她之前在网上收藏了很久,却一直舍不得买的那款。
“我知道你学设计需要好设备,之前那台笔记本太旧了。”
他声音低沉,带着认真,“温阮,我不是想当你的老板,也不是想当你的恩人。我看不得你吃苦,看不得你一个人扛着,我想……我想照顾你,不是老板对员工,是我想对你好。”
“我知道我是个修汽车的,没什么文化,配不上你这个大学生……”陈砚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温阮扑进怀里打断。
她抱着他的腰,哭得肩膀发抖:“配得上!陈砚,我早就喜欢你了!你给我修自行车,给我安书房,给我缝衣服,我都知道!”
陈砚僵了几秒,才用力回抱住她,掌心贴着她的后背,感受着她的温度,声音带着哽咽:“那……以后我罩着你,学费我交,饭我给你做,你只要好好上学,好好在我身边就好。”
陈阳在旁边起哄:“早就该在一起了!以后阮阮姐就是我嫂子了!”
两个学徒也跟着笑,车间里的彩灯闪闪烁烁,映着两人泛红的眼眶。
那天晚上,温阮做了一大桌菜,陈砚开了瓶珍藏的白酒酒,陈阳抱着平板玩游戏,偶尔还凑过来蹭口菜,小小的汽修厂充满了从未有过的热闹与温馨。
后来,温阮毕业了,成了一名设计师。
她没有去大公司,而是帮陈砚设计了汽修厂的新招牌和宣传海报,还帮他开通了线上预约服务,生意越来越好。
有人问陈砚,怎么把大学生拐成了老板娘,他总是笑着看向温阮,眼里满是温柔:“不是我拐的,是她带着烟火气,闯进了我的汽修厂,也闯进了我的心。”
温阮靠在他身边,笑着补充:“是他用一碗番茄牛腩,暖了我的胃,也暖了我的一辈子。”
夕阳西下时,汽修厂的门敞开着,陈砚在修车间忙碌,温阮坐在门口的小桌前画图,陈阳在旁边帮忙递工具,偶尔传来三人的笑声。
晚风带着机油和饭菜的香味,吹散了过往的苦涩,留下满是烟火气的甜蜜——原来最好的爱情,从来不是轰轰烈烈,而是我守着我的汽修厂,你读着你的书,我们在柴米油盐里,把彼此的未来,熬成最暖的模样。
(全文完)
行文至此山海俱远。
落笔如泊岸,此心归处——
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