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的兵荒马乱如同夏日骤雨，来得猛烈，去得也干脆。当最后一门考试的结束铃声响起，紧绷了近一个月的神经骤然松弛，随之而来的是几乎能将人淹没的疲惫，以及……对即将到来的寒假的隐隐期待。
林小小拖着装满了课本和杂物的行李箱，站在宿舍楼下，看着陆续被家长接走的同学，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她家在外省，订的是明天早上的动车票。江灼家就在本市，但他似乎并没有立刻回家的打算。
手机震动，是江灼的消息。
JZ：【楼下？】
林小小抬头，看见他从不远处的林荫道走来。他今天没穿羽绒服，只套了件深灰色的羊绒衫，外面是件黑色的长款呢子大衣，衬得身形越发挺拔颀长。手里没拿行李，只单肩挂了个黑色的电脑包。
他走到她面前，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沉甸甸的行李箱拉杆，目光在她略显疲惫的脸上扫过：“都收拾好了？”
“嗯。”林小小点头，看着他，“你呢？不回家吗？”
“晚点。”江灼语气平淡，拉着她的行李箱往校门口方向走，“送你去车站附近的酒店。”
他早就帮她订好了酒店，就在动车车站对面，方便她明天一早赶车。
打车到了酒店，办理好入住。房间在十五楼，视野很好，能远远看到车站广场上川流不息的人群。
江灼把她的行李箱靠墙放好，又检查了一下房间的门窗和空调，动作熟练得仿佛做过无数次。
“晚上想吃什么？”他做完这一切，才转身问她。
林小小坐在床边，看着他忙前忙后的背影，心里那点离别的愁绪被一种更满胀的、暖融融的情绪取代。她摇摇头：“不太饿，随便吃点就好。”
江灼蹙眉，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他拿出手机：“附近有家粥铺，评价不错。”
最终，两人还是去了那家装修雅致的粥铺。热腾腾的海鲜粥下肚，驱散了冬日的寒意，也熨帖了空荡的胃。吃完饭，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华灯初上。
他们没有立刻回酒店，而是沿着酒店附近一条相对安静的街道散步消食。冬夜的寒风凛冽，林小小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把半张脸埋进厚厚的围巾里。
下一秒，带着体温的呢子大衣就裹到了她身上，将她整个人严实地罩住。清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他身上干净的味道，瞬间将她包裹。
林小小愣了一下，抬头看他。
江灼里面只穿了那件深灰色的羊绒衫，在路灯下显得肩宽腰窄。他面色如常，仿佛只是做了件再自然不过的事，顺手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用身体挡住侧面吹来的冷风。
“冷不会说？”他低头看她，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责备。
林小小裹紧带着他体温和气息的大衣，鼻尖有点发酸，小声嘟囔：“……你自己不冷吗？”
“不冷。”他回答得干脆，握着她的手，塞进自己羊绒衫的口袋里。
他的口袋很暖和，掌心干燥温热，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两人就这样，像连体婴一样，慢悠悠地走在寒冷的夜风里。
离别的情绪，在这种无声的体贴和温暖中，悄悄蔓延开来。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林小小看着对面商场巨大的LED屏幕，忽然轻声说：“江灼，要一个月见不到了呢。”
她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带着显而易见的失落。
江灼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没说话。
绿灯亮起，他牵着她走过斑马线。走到对面，他却没有继续往前，而是拉着她，拐进了旁边一个街心公园。
公园很小，夜晚几乎没什么人，只有几盏地灯发出昏黄的光晕，勾勒出光秃秃的树枝和长椅的轮廓。
江灼在一张背风的长椅上坐下，然后轻轻一拉，让林小小坐在自己身边。他没有松开她的手，依旧将她的手牢牢握在自己口袋里。
“不会。”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冬夜里显得格外低沉清晰。
“嗯？”林小小没反应过来。
“不会一个月见不到。”江灼转过头，看着她，路灯的光线在他深邃的眼底投下小小的光点，“年后，我去看你。”
林小小的心脏猛地一跳，眼睛瞬间睁大了：“真的？可是……你家……”
她知道江灼家里似乎情况有些复杂，他很少提及，但能感觉到那份无形的羁绊和偶尔流露的沉郁。
“嗯。”江灼应了一声，语气没什么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定，“初七之后，我去找你。”
他没有解释怎么说服家里，也没有说具体的安排，只是这样告诉她，像一个简单的承诺。
林小小看着他被灯光勾勒得有些柔和的侧脸轮廓，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酸涩又甜蜜。她相信他。只要他说了，就一定会做到。
“那……说好了？”她歪着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嗯。”江灼看着她眼底的光，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说好了。”
空气再次安静下来。公园里只有风吹过枯枝的细微声响。
离别的愁绪似乎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约定冲淡了不少，但另一种更深沉的不舍，却如同夜色般缓缓弥漫开来。
林小小靠在他坚实的手臂上，能闻到他羊绒衫上干净的纤维味道，和他身上那令人心安的雪松气息。她忽然想起很多片段，高中时他拎着她后颈的凶悍，值日时他沉默的守护，大学后他笨拙的体贴，还有那个雨夜机房他卸下防备的脆弱……
时间过得好快。
她忍不住轻声问：“江灼，你以后……想做什么？”
问完她又觉得有点傻。他是A大王牌计算机系的尖子生，前途一片光明，这问题似乎很多余。
江灼沉默了片刻。就在林小小以为他不会回答这种“幼稚”的问题时，他却开口了。
“做能让你一直这样笑的事情。”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林小小怔住了，抬起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玩笑，没有敷衍，只有一片沉静的、如同大海般深邃的认真。
做能让你一直这样笑的事情。
不是具体的职业，不是宏大的理想。
只是，让她笑。
一股汹涌的热流猛地冲上她的眼眶，视线瞬间模糊。她慌忙低下头，把脸埋进他带着雪松气息的臂弯里，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没出息掉眼泪的样子。
这个笨蛋……
总是能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让她溃不成军的话。
江灼感觉到臂弯里的湿意和怀中女孩微微颤抖的身体，他没有动，只是用另一只空着的手，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
他低下头，下颌蹭着她柔软的发顶，无声地传递着安抚。
冬夜的寒风依旧在吹，但这个小小的、昏暗的街心公园里，相拥的两人之间，流淌着足以抵御一切寒冷的暖意。
过了好一会儿，林小小才闷闷地开口，声音还带着哭腔：“……那你也要笑。”
江灼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林小小从他怀里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他习惯性抿着的唇角：“你笑起来……很好看的。”
她记得他为数不多的几次笑容，冰雪消融，如同阳光穿透云层，好看得让她移不开眼。
江灼垂眸，看着眼前女孩湿漉漉的、却写满认真和期待的眼睛，看着她指尖那一点微凉的触碰。
许久，他握住她点在自己唇角的手指，包裹进掌心。
然后，在林小小惊讶的注视下，他缓缓地、有些生涩地，牵动唇角，露出了一个清晰的、带着些许笨拙，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如同黑夜中骤然绽放的烟火，瞬间点亮了他整张冷峻的面孔。
“好。”他看着她说。
林小小看着他的笑容，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停止了跳动，随即又以更疯狂的节奏擂动起来。
她也忍不住破涕为笑，重新扎进他怀里，用力抱紧他。
“说好了哦！”
“嗯。”
雪松与奶糖的气息在寒冷的夜风中交织缠绕，无声地诉说着离别前的不舍，和关于未来的、温暖而坚定的约定。
黑夜很长，但黎明总会到来。
而他们，会朝着有彼此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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