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阳光好得有些过分的午后,金色的光斑透过皇家花园繁茂的枝叶,在精心修剪的草坪上跳跃。刚刚结束一轮训练的唸桉,正蹲在一条白石小径旁,检查着边缘一株似乎被元力余波擦伤的观赏植物。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蹒跚却目标明确的“哒哒”脚步声由远及近。
是雷狮。
这个小家伙,在经历了无数次屁股着地的尝试后,终于在今天,真正意义上依靠自己的力量,稳稳地迈出了人生的第一步。而他学会走路后做的第一件事,既不是扑向不远处笑呵呵张开双臂的父亲雷震,也不是去找正在凉亭下看书的哥哥姐姐,而是歪歪扭扭、却坚定不移地,朝着那个总是散发着让他觉得舒服又好奇的凉意的白发身影走去。
在唸桉尚未反应过来之际,一只小肉手已经精准地抓住了他垂落肩头的雪白发丝,并且熟练地往后一拽——这是小雷狮表达“注意我”的独特方式。
唸桉的动作顿住了。他维持着蹲姿,缓缓转过头,赤色的眼眸对上了那双充满得意与挑衅的紫罗兰色眼睛。他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近乎死鱼眼的平静眼神看着这个小魔王,然后抬起手指,不轻不重地用力一点雷狮饱满的额头。
“啪唧。”
刚刚还威风凛凛展示行走技能的小家伙,顿时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在了柔软的草地上。他懵了一下,似乎没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就坐下了,紫眼睛里迅速开始蓄积风暴。
然而,预期的哭声并没有爆发。因为在他张嘴之前,那只刚刚点过他额头的手,已经顺势落在了他毛茸茸的小脑袋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却异常轻柔地揉了揉他软软的头发。这个动作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雷狮刚刚酝酿起来的委屈瞬间消散,转而好奇地抓住了唸桉的手指。
唸桉站起身,对着不远处一直乐呵呵看完全程的雷震,语气平板地汇报:“陛下,我先出宫巡查了。”
雷震看着唸桉那张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明显写着“我有事,别问我”的脸,了然地哈哈大笑,挥了挥他蒲扇般的大手:“去吧去吧!记得带点厄流区那家老字号的点心回来!”
他当然知道唸桉频繁前往厄流区是为了什么,那位夫人的事情,他并非一无所知,只是尊重唸桉的处理方式,也默许了他的这份“私心”。
唸桉微一颔首,转身便走,雪白的发丝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
厄流区的空气总是混杂着金属锈蚀、劣质燃料和某种若有若无的压抑气息。然而,当唸桉的身影刚出现在卡默笙小屋所在的巷口时,一阵模糊不清、却充满了生命最初活力的稚嫩嗓音,断断续续地从小屋里飘了出来。
“ma……ma……”
那声音并不响亮,甚至有些含糊,像初生的小鸟在试探着鸣叫,却清晰地穿透了厄流区的嘈杂,落在了唸桉的耳中。
他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今天……似乎是个好日子。
他没有立刻进屋,而是目光微转,落在了小屋门外墙角处。那里,几块残破的瓷砖缝隙间,一丛不知名的野花正迎着并不充裕的阳光,奋力地伸展着纤细的茎叶,甚至开出了几朵极小、却颜色倔强的紫色花朵。
它们的存在,与周围破败的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却又如此和谐,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生命本身的坚韧与不可抑制。
唸桉静静地看了几秒,那双总是淡漠的赤色眼眸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他线条冷硬的唇角,几不可见地向上勾了勾,形成一个清浅到几乎不存在的弧度。
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虔诚的意味:
“生命……真是个好词。”
在这一刻,雷狮蹒跚学步的“哒哒”声、卡米尔含糊不清的“ma…ma”声、墙角奋力生长的野花、以及卡默笙那如同风中残烛却依旧顽强燃烧的生命……所有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在他空茫的记忆废墟上,投下了一缕名为“生机”的光。
他整理了一下情绪,抬手,轻轻敲响了那扇并不牢固的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