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林漾成了一家社区图书馆的管理员。馆址就在离老城区不远的地方,一栋爬满爬山虎的二层小楼,阳光好的时候,透过玻璃窗洒在书架上,连空气里都飘着暖融融的味道。
他还是那副样子,爱笑,眼角的小虎牙依旧显眼,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沉稳。每天整理书籍、接待读者,日子过得平淡却踏实。
他没搬离老城区的顶楼。那间屋子被他收拾得愈发温馨,露台上的花开了一茬又一茬,他总会多留一把钥匙,放在门口的消防栓箱里——那是沈倦以前知道的地方。
他还在等。
不是抱着渺茫的希望,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执念。他总觉得,沈倦会回来的。那个少年那么用力地想把他护在阳光里,自己怎么会甘心永远留在黑暗里?
这天傍晚,林漾锁好图书馆的门,沿着熟悉的路往老城区走。初夏的风带着栀子花香,吹得人心里发暖。路过巷口的杂货店时,他习惯性地往里看了一眼,却猛地顿住了脚步。
杂货店门口,站着一个男人。
很高,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身形挺拔。他背对着林漾,正弯腰给门口的盆栽浇水,侧脸的轮廓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清晰——下颌线依旧锋利,只是褪去了当年的青涩和阴郁,多了几分沉静。
是沈倦。
林漾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他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日思夜想的背影,喉咙发紧,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
沈倦的眼睛还是那么黑,像浸在温水里的石子,不再是当年深不见底的寒潭,而是映着夕阳的光,亮得惊人。他看到林漾,显然也愣住了,手里的水壶“啪”地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溅湿了他的裤脚。
“林漾。”他开口,声音比以前低沉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漾看着他,眼眶忽然就红了。五年了,他无数次想象过重逢的场景,却没想到真的见到时,自己会这么失态。
“你……”林漾张了张嘴,声音有点哽咽,“你回来了。”
“嗯。”沈倦点头,眼神里翻涌着太多情绪,有愧疚,有思念,还有一丝不敢置信的欣喜,“我回来了。”
他当年并没有跑远,也没有跳江。杀了人之后,他去了自首。因为沈父是主动杀人,且有多年放高利贷、敲诈勒索的前科,加上沈倦有自首情节,最终被判了十五年。
在监狱里的五年,他没有放弃自己。他努力改造,积极学习,把林漾送他的那本《手工匠人笔记》翻得卷了边,还在监狱的手艺班学了木工,做得一手好活。
他每天都在想林漾,想他说过的话,想他笑起来的样子。那些念想支撑着他,让他在漫长的刑期里,没有迷失方向。
减刑提前释放后,他没有立刻回来,怕打扰林漾的生活。他在郊区找了份木工的工作,租了间小房子,每天努力干活,只想用干净的自己,重新站在林漾面前。
今天是他第一次鼓起勇气,回到这条熟悉的巷子。
两人站在原地,相顾无言,却好像有千言万语在空气中流淌。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五年前那个夜市的夜晚,只是这一次,影子紧紧依偎在一起。
“上去坐坐吧。”还是林漾先开了口,声音带着点鼻音,却很轻快,“我给你煮碗面。”
“好。”沈倦点头,嘴角慢慢扬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像雨后初晴的天空。
上楼的时候,林漾发现沈倦走路有点跛。他没问,沈倦也没说。有些过往,不必言说,彼此都懂。
林漾的屋子还是老样子,只是多了很多书,还有几盆长势极好的多肉,摆在窗台上,晒着夕阳。
“你坐会儿,我去煮面。”林漾转身进了厨房。
沈倦站在屋里,看着熟悉的一切,眼眶有些发热。他走到窗台前,看到那盆他当年带走又悄悄送回来的小熊玩偶,被放在多肉中间,洗得干干净净。
厨房传来水流声和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像一首温柔的歌。沈倦靠在门框上,看着林漾忙碌的背影,心里某个空缺了很久的地方,终于被填满了。
他知道,自己错过了五年。
但没关系,未来还有很多个五年。
他会用余生的时间,一点点弥补。
面煮好了,还是当年的味道,加了个荷包蛋,卧在汤里,黄澄澄的。
两人坐在餐桌前,低头吃面,偶尔抬头看对方一眼,眼里都带着笑意。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路灯亮了,暖黄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带着岁月静好的暖意。
“沈倦,”林漾忽然开口,“以后别再走了。”
沈倦抬起头,看着他泛红的眼眶,用力点了点头:“不走了。”
这一次,他会牢牢抓住那束光,再也不放手。
巷口的栀子花开得正盛,香气弥漫了整条街。老城区的夜晚,依旧安静而温暖,只是从今天起,那栋顶楼的屋子里,不再只有一个人的身影。
他们的故事,在分别五年后,终于重新续写。没有惊天动地的誓言,只有柴米油盐的平淡,和彼此眼中,再也藏不住的温柔。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