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三天,沈倦活得像个提线木偶。
他按时去汽修店上班,手脚机械地重复着拧螺丝、换零件的动作,王老板看出他不对劲,问了句“是不是不舒服”,他只摇摇头,说没事。
晚上回到老城区,他依旧会在林漾门口放些东西,却都是些最普通的水果,再也没有之前那些精心挑选的小玩意儿。楼道里遇见时,他会低着头快步走过,连林漾喊他名字,都像是没听见。
林漾感觉到了他的疏离,比上次更甚。那不是躲闪,更像是一种……告别。
“沈倦,你到底怎么了?”这天晚上,林漾在楼道里拦住他,语气里带着担忧,“是不是又有人找你麻烦了?你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
沈倦的肩膀僵了僵,没有回头,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没有。”
“那你为什么躲着我?”林漾上前一步,想看清他的表情,“我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
这个词像针一样扎进沈倦的心里。正因为是朋友,他才不能把林漾拖进这摊浑水里。
沈倦猛地转过身,眼神冷得像冰,脸上是林漾从未见过的冷漠:“谁跟你是朋友?林漾,别自作多情了。”
林漾愣住了,像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他看着沈倦眼底的陌生,嘴唇动了动,想问“你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我以前跟你走近,不过是觉得你好骗,能帮我挡挡麻烦。”沈倦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现在我不需要了,你也别再缠着我。”
他故意说出最伤人的话,眼神却不敢看林漾的眼睛,死死盯着楼道斑驳的墙壁。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着,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林漾的脸色一点点白了,他张了张嘴,想说“我不信”,可看着沈倦那副拒人千里的样子,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不知道沈倦经历了什么,只知道眼前的人,好像又变回了他们刚认识时那个浑身带刺的少年。
“是这样吗?”林漾的声音有点抖。
沈倦咬紧牙关,逼自己点头:“是。”
“那……”林漾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轻得像叹息,“那之前的事,都是假的?”
夜市的灯火,公园的散步,红烧肉的香气,还有那句轻轻的“晚安”……
沈倦的心脏像被撕裂了一样疼。他别过脸,声音硬得像石头:“不然呢?你真以为像我这样的人,会跟你这种温室里的花做朋友?”
说完,他不再看林漾,转身冲进自己的屋子,“砰”地一声关上了门,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门关上的瞬间,他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双手死死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来。
外面传来林漾离开的脚步声,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沈倦能想象出他难过的样子,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此刻一定蒙上了一层灰。
他做了最残忍的事,用最伤人的方式,把那束光推开了。
可他别无选择。
第三天晚上,沈倦按照沈父给的地址,去了那个姓周的老板家。
那是一栋位于郊区的别墅,安保严密。沈倦没打算真的去偷什么证据,他从一开始就想好了——他要让沈父彻底消失在他和林漾的世界里。
他翻进别墅后院时,正好看到沈父和一个陌生男人在争吵,声音很大,隐约能听到“证据”“钱”之类的词。沈倦躲在灌木丛里,看着沈父脸上狰狞的表情,心里只剩下冰冷的厌恶。
争吵到最后,沈父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刀,朝着那个男人刺了过去。
男人没防备,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沈倦的瞳孔猛地收缩。他没想到沈父会这么疯狂。
沈父杀了人,显然也慌了,手忙脚乱地想处理现场。沈倦深吸一口气,从灌木丛里站了出来。
“你来了。”沈父看到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变得狠戾,“正好,帮我把他处理掉,这事就算完了,你母亲的消息……”
“我不想要了。”沈倦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可怕,“我只要你,永远消失。”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折叠刀,是他以前用来防身的,磨得很锋利。他一步步走向沈父,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死寂的黑暗。
沈父被他的样子吓住了,后退了几步:“沈倦,你想干什么?我是你爸!”
“你不是。”沈倦的声音很冷,“我爸早就死了,死在他抛弃我的那天。”
两人扭打在一起时,沈倦脑子里想的全是林漾。想他笑起来的样子,想他递过来的热汤面,想他说“我们是朋友”时真诚的眼睛。
那些温暖的画面,成了支撑他的力量。
最后,沈倦把刀刺进了沈父的腹部。
沈父倒在地上,眼睛瞪得很大,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会死在儿子手里。
沈倦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身上沾满了血,闻着浓重的血腥味,却没有丝毫恐惧,只有一种解脱后的疲惫。
他没有处理现场,转身离开了别墅。夜风吹在他身上,带着刺骨的冷,他却像没感觉到一样,一步步往老城区的方向走。
他知道自己逃不掉了。杀人是重罪,他会被警察抓住,会被判重刑,甚至可能……死。
但他不后悔。
至少,林漾安全了。
至少,那束光可以永远明亮下去,再也不会被阴影玷污。
他走到老城区巷口时,天已经快亮了。巷子里很安静,只有早起的环卫工在扫地。沈倦抬头看了一眼三楼的窗户,窗帘拉得很紧,林漾应该还在睡觉。
他想再看一眼林漾,哪怕只是看一眼他的窗户。可他不能,他身上的血腥味会玷污那里的干净。
沈倦笑了笑,笑得比哭还难看。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是那个林漾送他的小熊玩偶,不知什么时候被他带在了身上。
他把小熊放在林漾门口,轻轻敲了敲门,然后转身,一步步走出巷子。
他没有回头。
他知道,这是他能为林漾做的最后一件事——用自己的消失,换他的安宁。
三楼的林漾其实早就醒了,他一晚上没睡,心里全是沈倦那天说的话。听到敲门声时,他以为是沈倦,连忙跑到门口,却只看到地上的小熊玩偶。
玩偶上沾着点泥土,像是被人攥了很久。
林漾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冲出楼道,往巷口的方向跑,却只看到空荡荡的街道,和远处渐渐亮起的天光。
“沈倦!”他喊了一声,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回荡,却没有任何回应。
他不知道沈倦去了哪里,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只知道那个总是躲躲闪闪、却会偷偷对他好的少年,好像真的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林漾蹲在地上,抱着那个小熊玩偶,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后来,警察找到了别墅里的尸体,很快就查到了沈倦的身份。他们去老城区调查时,林漾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没有惊讶,也没有害怕,只是觉得心里空了一块,疼得厉害。他知道沈倦为什么要那么做,知道他那些伤人的话都是假的,知道他最后那个转身,藏着多少不舍和决绝。
沈倦最终没有被抓住。
有人说看到他跳了江,有人说他跑出国了,众说纷纭,却没有一个确切的消息。
林漾依旧住在老城区的顶楼,每天都会打扫门口的台阶,会在露台上种更多的花,会像以前一样,对着楼道里的野猫打招呼。
他好像还是那个阳光开朗的林漾,只是偶尔会在看到黑色连帽衫时愣住,会在吃到烤冷面时想起那个耳根发红的少年,会在整理书架时,看到那本崭新的《手工匠人笔记》,然后轻轻抚摸封面,久久说不出话。
他知道沈倦没有死。
他相信,那个为了保护他而选择走进黑暗的少年,一定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努力地活着。
就像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再见面。
到那时,他会笑着对沈倦说:“我等你很久了。”
而沈倦,或许会站在阳光下,不再躲闪,不再冰冷,只是看着他,像以前那样,轻轻地说一声:“我回来了。”
巷子口的风,年复一年地吹过,带着老城区特有的烟火气,好像在诉说着一个未完待续的故事。故事里有两个少年,一个活在阳光里,一个走进过黑暗,却因为彼此的存在,都成了更好的人。
他们的故事,还在时光里,慢慢延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