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的寒意被初升的朝阳驱散了几分，林间鸟鸣清脆，带着晨露的草木气息清新扑鼻。萧秋水与方多病一前一后行走在下山的崎岖小径上。方多病几次偷偷打量前方那道沉默的身影，欲言又止。李门主身上的气息似乎……不一样了。不再是之前那种令人心焦的虚弱死气，而是一种沉静，一种如同深潭敛波、将所有汹涌都压在冰面之下的沉静，偶尔眸光转动间，泄露出的一丝幽邃冷光，让他这旁观者都莫名心悸。
“李门主，我们……现在去哪儿？”方多病终于忍不住问道。
萧秋水脚步未停，目光掠过远处山峦轮廓，声音平静无波：“回莲花楼。”
方多病愣了一下。莲花楼？那座停在东海之滨、承载了李相夷最后安宁时光的移动竹楼？他原以为，经历这许多变故，李门主会选择更隐蔽的地方。
仿佛看穿他的疑惑，萧秋水淡淡道：“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反而最安全。而且……”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而且，他需要一处足够熟悉、能让他更快适应这具身体新状态的地方。莲花楼，是李相夷的壳，也是他目前最好的伪装。
数日跋涉，当那片熟悉的海域再次映入眼帘，以及海边那座静静伫立的精致竹楼时，萧秋水心中竟也泛起一丝极淡的、不属于他的涟漪。那是李相夷残存意识对此地的眷恋。
狐狸精远远便嗅到了气息，如同一团黄色的旋风般从楼里冲出，欢快地扑到萧秋水腿边，呜呜叫着，尾巴摇得像风车，湿漉漉的鼻头不停蹭着他的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萧秋水停下脚步，低头看着这只全然信赖、满心欢喜的小生灵，冰冷的心湖似乎被投入一颗微小的石子。他蹲下身，生疏地、有些僵硬地伸出手，轻轻摸了摸狐狸精毛茸茸的脑袋。黄狗享受地眯起眼，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这微不足道的温情一幕，却让跟在后面的方多病微微红了眼眶。他仿佛又看到了几分昔日李门主身上那被重重冰封的柔和。
推开莲花楼的门，熟悉的药草清香混合着海风的气息扑面而来。楼内陈设依旧，一尘不染，显然乔婉娩离开前细心打扫过。
萧秋水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碧波万顷的大海，感受着体内那缕诡异内力在安静环境下的自行流转，与残毒形成的平衡依旧脆弱，但总算不再是随时崩塌的状态。他需要时间，进一步稳固这种状态，并熟悉这具“新生”的身体。
方多病安置好马匹，主动承担起打理起居的杂务，生火做饭，忙碌起来。他看得出来，李门主虽看似无恙，但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偶尔因体内痛楚而微蹙的眉头，显示他的状况远未到可以放松的地步。
傍晚，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暖金色。
萧秋水坐在楼外的礁石上，看着潮水一次次涌上退下，仿佛在观摩某种永恒的韵律。方多病端着一碗刚熬好的、散发着淡淡药香的鱼粥走过来。
“李门主，先用些粥吧。我加了点安神补气的药材，味道可能一般，您将就一下。”方多病有些不好意思。他这天机堂的少爷虽研究过些厨艺，但是想也知道，这种有草药的粥不会怎么好喝。
萧秋水接过温热的陶碗，粥熬得有些烂，卖相确实不佳，但热气氤氲中，带着食物的暖意。他舀起一勺，送入口中，慢慢咀嚼。味道很淡，甚至有点糊味，但他还是一口一口，安静地吃完了。
“尚可。”他放下空碗，评价道。
方多病挠了挠头，嘿嘿笑了，露出一口白牙，竟有几分少年人的憨态。能得到李门主一句“尚可”，他已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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