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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可。”他放下空碗，评价道。
方多病挠了挠头，嘿嘿笑了，露出一口白牙，竟有几分少年人的憨态。能得到李门主一句“尚可”，他已心满意足。
夜色降临，海风渐凉。
莲花楼内点亮了灯火。萧秋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打坐调息，而是缓步走到书案边。案几一角，静静放着一个有些年头的木匣，上面落了一层薄灰。那是李相夷存放旧物的地方，属于这具身体的记忆告诉他，里面有些东西，与那位早已逝去的师父有关。
他沉默片刻，伸手打开了木匣。
里面没有多少东西。几本手抄的、边角磨损的剑谱笔记，是师父漆木山当年的手迹，字迹筋骨嶙峋，透着风霜。一枚雕刻粗糙、却磨得光滑的木制小剑，是幼时师父削给他的玩具。还有一小包用油纸仔细包好的种子，据说是师门独有的、一种名为“忘忧”的草药种子，师父曾说待来年开春便与他一同种下……
物是人非。
萧秋水拿起那本最上面的剑谱笔记，随手翻开。泛黄的纸页上，除了剑诀心得，空白处竟还画着几个歪歪扭扭、墨点晕开的小乌龟，旁边是师父带着笑意的批注：“习剑需专注，再画乌龟，罚抄心法十遍。”
属于李相夷的、深埋的情感碎片汹涌而来，带着海潮般的酸楚与怀念。那个严厉又慈祥，会因他一点进步而捻须微笑，也会因他顽皮而吹胡子瞪眼，最终却因他之故……早早撒手人寰的老人。
萧秋水闭上眼，指腹轻轻拂过那幼稚的涂鸦和熟悉的字迹。他并非李相夷，无法感同身受那份刻骨的孺慕与追悔，但他能理解这种失去至亲、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沉痛。在他属于萧秋水的漫长岁月里，又何尝没有类似的遗憾？
他将笔记轻轻放回，合上木匣。那轻微的“咔哒”声，在寂静的楼内格外清晰。
狐狸精似乎感受到他情绪的低落，凑过来，用脑袋蹭了蹭他的小腿，呜呜低叫了两声。
方多病在一旁看着，不敢出声。他认得那个木匣，也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他看着李门主沉默的背影，那身影在灯火下拉得很长，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孤寂。他忽然明白，李门主身上的担子，远比他所见的更为沉重。不仅要面对体内的剧毒、江湖的明枪暗箭，还要承载着已故师尊的期望，独自在这条看不到光明的路上蹒跚前行。
萧秋水转过身，脸上已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波动只是幻觉。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无垠的黑暗与远处灯塔明灭的光芒。
“师父……”他心中默念，不是李相夷的呼唤，而是萧秋水的一份承诺，“你未走完的路，未护住的人……这具身躯既承你徒儿之因果，我必竭尽全力，不负他所负。”
这承诺，与情爱无关，与侠义并肩。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份由他人记忆而来的沉重情感，化作前行的力量。
楼内，灯火温暖。狐狸精趴回他脚边，方多病安静地擦拭着长剑。
这偷来的温情，这短暂的安宁，如同暴风雨前夕虚假的平静。
他知道，笛飞声的疑心不会消散，单孤刀的阴谋仍在暗处滋长，体内的毒与功依旧在危险的平衡线上摇摆。
但此刻，至少此刻，他允许自己，在这座名为“莲花楼”的港湾里，汲取一点点暖意，为了接下来，更凶险的航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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