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那张泛黄的监考名单,手心全是汗。陈志远的名字像一根刺扎进眼底,连带着监考编号和日期都变得刺目起来。
电话已经挂断了,可耳边还回荡着那个低沉的威胁声:“你儿子今天在学校打架了。”
我站在原地,心跳如鼓。他们开始动手了。不是苏若雪,是陈志远那边的人。
我咬紧牙关,抓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发白。思涵的复试、子轩的前途,还有我这个“疯子母亲”的名声,都是他们可以拿捏的筹码。
但他们忘了。
我已经一无所有。
也正因如此,我不再害怕。
我深吸一口气,拨通了一个小时前刚加上的记者微信。对方很快接起。
“我有证据。”我说,“关于十五年前的高考舞弊案。”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你确定?”
“我有当年的监考名单。”我声音冷静,“里面有现任教育局领导的名字。”
空气安静了几秒。
“我们在哪见面?”
上午十点,我站在市图书馆后门。阴天闷热,树叶纹丝不动,远处工地打桩声闷响如心跳。我把监考名单折成纸飞机扔进垃圾桶又捡回,手心出汗。
我反复检查包里复印资料是否整齐,指甲在纸边掐出月牙印。
记者约我在图书馆靠窗第二排见面。阳光被灰云滤成惨白,照在桌面上,像一层薄霜。
我坐下时不小心碰倒了水杯,茶渍在名单上洇出裂缝。记者笔尖悬在纸上,等待我先开口。
我从苏若雪说起。她不是考生,她是监考老师。
然后我才缓缓道出陈志远的名字。
最后,我才讲起当年高考结束后,我突然晕倒在教室的事。
“他们让我以为自己疯了。”我声音有些哽咽,但迅速眨眼压下泪水。
记者点点头,记下关键信息。
“你确定要公开身份?”他问。
“只要能公布真相。”我说。
“有人威胁过你?”
我捏紧包带,“所以更要快。”
回家的路上,我把原件锁进了银行保险箱,只带复印件。
路过花店,我想起昨天买的康乃馨还插在瓶里,不知道有没有枯萎。
我没想到他们会翻脸得这么快。
推开家门,我踩到一堆碎纸片。低头一看,是撕烂的全家福照片。
玄关处站着陈志远,背光而立,半张脸藏在阴影里。
客厅飘来烧纸的味道——有人翻动过旧物箱。
“你疯了是不是?”子轩的声音从楼梯转角传来,咚咚的脚步声像战鼓逼近。
他冲进来,堵在我面前,“你非要我们没学上才甘心吗?”
我没说话。
“婉清。”陈志远终于开口,声音冷得不像人,“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看着他,“我想知道真相。”
“你疯了!”思涵从窗边走过来,眼里含着泪,“我导师听说我妈的事,直接取消我助研资格!”
我冷笑,“那就问问你爸,他为什么不敢回答。”
陈志远低着头,脸色苍白。
子轩怒吼:“妈你别再胡说了!爸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我盯着他,“别说不可能。你们知不知道,他是当年的监考老师?”
子轩愣住了。
我打开手机录音,“这些话你们最好记住。”
我把复印件甩在桌上,指着陈志远的名字,“十五年前你就背叛了我。”
子轩猛地抓起桌上的相框砸向地面,“那是我妈为你做的牺牲!”
玻璃碎裂声惊得我往后退了一步。
我看着满地狼藉,看着子轩愤怒扭曲的脸,看着思涵擦着眼泪往外走,看着陈志远冷漠的眼神。
我知道,这一家人,已经散了。
“思涵。”我喊住她,“你恨我,是因为我学历低吗?”
她没有回头。
“你会后悔今天的决定。”陈志远撂下狠话。
防盗门闭合声格外清脆,仿佛什么东西正式终结。
我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看着地上碎裂的全家福。
玻璃渣映出我的脸,眼角细纹像裂痕。
手机震动起来。
是记者的消息:“报道两小时后发布。”
我回复:“我知道了。”
输入框消失后,我又补了一句:“谢谢你相信我说的是真的。”
我擦干眼泪,打开电脑,开始撰写自述文章。
窗外风大了,吹得窗帘猎猎作响。
这一战,开始了。
我盯着屏幕上的文档标题,光标一闪一灭。
窗外风更大了,窗帘被掀起又落下,像谁在反复开门窥探。我伸手去够桌角的马克杯,指尖碰到凉透的茶渣。
手机突然震动。
是苏若雪。
我盯着来电显示三秒,接起来时听见她喘息的声音,“林姐,你快看微博。”
“怎么了?”
“你的事上热搜了。”她声音发抖,“有人扒出你是子轩亲妈。”
我手一抖,杯子从桌沿滚落,在地上摔成两半。水渍顺着地板缝蜿蜒,像一条扭曲的蛇。
“他们说你是疯女人,毁了儿子前程。”苏若雪咬牙,“还有人翻出十五年前你住院的记录……”
我慢慢坐直身子。那些撕碎的照片还在地上躺着,玻璃渣反射着冷光。
“林姐?”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陈志远在办公室被人围住了。”
我攥紧手机,“谁?”
“教育局的人。”她压低声音,“还有纪委的车停在校门口。”
我站起身,拉开窗帘。天色已经暗下来,街道尽头有警车灯影闪烁。
“林姐,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望着楼下空荡的楼道,声音很轻,“我把名单给了记者。”
“你疯了吗!”苏若雪几乎喊出来,“他们会查你的!”
“我已经不是老师了。”我冷笑,“还能再失去什么?”
她突然沉默。电话里传来纸张翻动声。
“林姐,”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当年替考的事,是不是和你有关?”
我手指僵在半空。
“你听谁说的?”我问。
“财务室旧账本上……”她声音断断续续,“有你签的字。”
我扯了扯嘴角,“那你有没有看到陈志远的审批单?”
“这……”
“他把我当替罪羊。”我说,“就像十五年前一样。”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
我挂断电话,打开微博。搜索栏里跳出热搜话题:
#疯批母亲毁掉儿子前途#
#高考舞弊案牵出旧档案#
#知名教师涉嫌学术造假#
照片一张张弹出来。子轩学校的论坛也炸开了锅,有人贴出他的论文截图,红笔圈出数据造假部分。
我点开最新一条评论:
“建议查查他导师是不是也拿了好处。”
我盯着这条评论看了很久。手指悬在转发键上,迟迟没有按下。
门铃突然响了。
我走到玄关,猫眼里站着两个穿制服的人。
“林婉清女士?”其中一人出示证件,“关于您举报的高考舞弊案,我们需要您配合调查。”
我回头看了眼满地狼藉,抓起包就往外走。
电梯下行时,我听见自己心跳。叮的一声,门开了。
楼外站着更多人。摄像机的红灯像血滴一样晃眼。
闪光灯噼里啪啦响起。
我眯着眼睛,看见人群后方站着一个人。
苏若雪。
她手里抱着一叠材料,嘴唇紧抿。
我朝她点点头,跟着工作人员上了车。
车启动时,我摸到口袋里震动的手机。
是思涵发来的消息。
只有三个字: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