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银杏叶的清香扑面而来，我的手指还按在树干上那道“LWQ-48”的刻痕上。铁盒里的芯片泛着微光，像四十八颗跳动的心脏。
身后传来脚步声，沉重而缓慢。陈志远从雾中走来，白大褂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手里拿着控制器，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把铁盒交出来。”他说，“你已经毁了太多实验体。”
我抱紧铁盒，后背贴着树干。树皮粗糙的纹路硌得生疼，就像小时候摔破膝盖时母亲手掌的触感。那个画面突然闪进脑海——她蹲下来，用温热的手掌包住我膝盖上的血口子，眼泪滴在我手背上。
“你以为那是真的？”陈志远的声音把我拽回现实，“那段记忆早就被覆盖过几十次。”
芯片剧烈震动起来，胸口的吊坠也跟着发烫。我想起思涵最后的眼神，想起她说“去找戴婚戒的那个我”时的语气。
“你知道吗？”我抬头看着他，“思涵临死前还在笑。她不是因为你才死的，是因为她知道真相。”
陈志远的表情变了。
“她知道妈妈一直爱着我们。”我说，“即使是在最冷的时候，在最假的记忆里，那份爱也从来没有消失过。”
他向前一步，控制器的红光扫过铁盒。四十八枚芯片同时发出嗡鸣，像是回应，又像在哀鸣。
“你打算选哪一个？”他问，“童年？婚姻？还是……死亡？”
我没有回答。手指轻轻滑过芯片，其中一枚突然浮到半空，淡金色的光芒映亮了我的脸。
记忆涌来。
①
我坐在教室里，窗外飘着细雨。高考最后一场结束，我低头看着桌上的录取通知书，指尖抚过烫金的校徽。
“婉清。”母亲推开门，手里端着一碗姜汤，“今天累了吧？”
我摇摇头，把通知书往抽屉里塞了塞。
“是不是有什么事？”她放下姜汤，坐在我旁边。
我没有说话。我知道明天陈志远就要走了，他要带着我的录取通知书去北京。我知道母亲一直都知道，只是从来没有说破。
她突然握住我的手，掌心很暖：“不管做什么决定，妈妈都支持你。”
我眼眶发热：“可我不想让你失望。”
“傻孩子。”她把我揽进怀里，“你永远都不会让我失望。”
那一刻，我听见她心跳的声音，那么稳，那么有力。她身上有晒过太阳的味道，还有厨房里常有的葱花香气。
记忆消散时，我发现自己跪在落叶堆里，脸颊上全是泪水。陈志远站在我面前，脸色苍白。
“你怎么可能……”他喃喃自语，“那段记忆早该被锁死了。”
我抹掉眼泪，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银杏叶。叶脉清晰可见，像极了母亲手背上的纹路。
“你永远不懂。”我说，“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就算你们改写了四十八次，它也还在。”
芯片继续震动，吊坠的光越来越亮。我听见另一个声音，来自铁盒深处，轻柔却坚定。
“选择吧。”是母亲的声音，“这一次，为自己活。”
我闭上眼睛，指尖轻轻点向那枚童年芯片。
轰地一声，仿佛有电流穿过全身。我感觉到胸口一震，像是有什么东西破茧而出。疼痛、温暖、恐惧、安心……各种情绪汹涌而来，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不！”陈志远大吼，冲过来抢夺铁盒。
我猛地睁开眼，瞳孔里闪过一抹蓝光。他整个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重重撞在一棵树上。
“你……”他挣扎着站起来，脸上第一次露出惊恐。
我缓缓站起身，身上的伤痛仿佛被什么力量压制住了。风掠过耳畔，我听见远处传来引擎声，由远及近。
“他们来了。”芯片的声音响起，“但你已经不一样了。”
陈志远还想说什么，但我已经转身走进雾中。银杏叶落在肩头，像母亲轻轻拍我的手。
思涵说过的话在耳边回响：“去找戴婚戒的那个我。”
我知道她指的是谁。那个我，是真正拥有母亲爱的林婉清。那个我，是从未放弃过自己的林婉清。
远处的雾气开始翻滚，引擎声越来越近。我握紧铁盒，朝着城市方向走去。
身后，陈志远的身影渐渐模糊。
银杏叶还在飘落，像无数只飞舞的蝴蝶。
引擎声越来越近，我加快脚步。落叶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响动，像无数张嘴在窃窃私语。
"婉清......"
我猛地停下。那声音像是从芯片里传出来的，又像是从远处传来。雾气中，一个身影缓缓浮现。
是思涵。
她穿着白色连衣裙，发丝随风飘扬。我死死盯着她，指甲掐进掌心。痛感提醒我这不是幻觉。
"你不是已经......"我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我是最后一个实验体。"她走近几步，"也是真正的林婉清。"
陈志远突然冲出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够了！你以为还能骗谁？"
思涵轻轻甩开他的手："你才是假的，从头到尾都是。你根本不知道妈妈临终前说了什么。"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我看见病房里，母亲拉着我的手："婉清要替姐姐活下去......"
"姐姐？"我喃喃道。
思涵点头："我们是双胞胎。基因实验毁了我们的人生，但他们抹去了所有痕迹。"她转向陈志远，"包括你的存在。"
陈志远的脸开始扭曲："你在胡说什么！"
"妈妈一直都知道。"思涵的声音温柔却坚定，"每次我受伤，她都会抱着我说'对不起'。直到临终前，她还在说'婉清该有自己的人生'。"
我感觉胸口发闷，芯片剧烈震动。吊坠的光笼罩全身，疼痛突然加剧。我想起被注射药剂时的场景，想起无数个深夜里对着镜子练习微笑的日子。
"所以这一切都是为了......"
"替身。"思涵看着我，"但你现在可以选择。继续当完美替代品，或者......"
警笛声打断她的话。远处的雾气被车灯撕开一道口子，刺眼的光束直射过来。
陈志远突然扑向我："快交出铁盒！他们来了就来不及了！"
我向后退去，脚下一滑摔倒在地。铁盒摔开，四十八枚芯片散落一地。其中一枚滚到思涵脚边，泛着幽蓝的光。
"这是最后的选择。"她捡起芯片，"要么彻底重置，要么......"
枪声响起。
思涵倒下的瞬间，芯片飞向空中。我本能地伸手去接，冰冷的金属贴上掌心。一股暖流顺着手臂蔓延，记忆如火山喷发般涌现。
我看到两个小女孩在院子里玩耍，看到她们一起上学放学，看到姐姐为我挡下恶狗的袭击......
"原来如此。"我抱起思涵，她胸前的血迹在扩大，"我一直活在你的影子里。"
"现在轮到你活成自己了。"她虚弱地笑，"去找那个......真正爱你的人。"
警车已经近在咫尺。我把芯片塞进终端，拉住思涵的手："我们一起走。"
她摇摇头："有些债，总要有人还。"
"不！"我紧紧攥住她的手，"这次换我保护你！"
身后传来车门打开的声音。我转身想跑，却被强光晃得睁不开眼。思涵趁机挣脱我，朝着反方向跑去。
"往东边去！"她的声音穿透夜色，"去找戴婚戒的那个我！"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远处的天际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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