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屏住呼吸,贴在储物柜的铁皮上。陈志远的脚步声就在门外,还有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他们胸前的银杏叶徽章闪着冷光。
“找到A-01了吗?”一个女人的声音问。
“刚才检测到吊坠能量波动,应该还在三层。”
我摸了摸胸前的吊坠,它烫得像块烧红的炭。思涵塞给我的记忆卡还在口袋里,带着她最后的温度。
通风口传来细碎的响动,我抬头看见螺丝正在松动。芯片的声音突然响起:“右上方有通风口,坐标已标记。”
我咬住牙关,伸手抓住铁架往上攀爬。手肘擦过锈迹斑斑的金属板,血腥味混着消毒水直冲鼻腔。
通风管道比我想象的要窄,膝盖磕在管壁上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刺耳。我听见下面传来脚步声,几个白大褂正朝这边走来。
前方有个十字路口,左边透着蓝光,右边一片漆黑。芯片提示:“左下方是冷冻舱区,右方通往逃生通道。”
我选了左边。
越往前爬,空气越冷。铁板上结着霜,我的呼吸在管壁上凝成白雾。透过格栅往下看,整排冷冻舱像墓碑一样竖立着,编号和我的名字、思涵的SG-07、陈志远的CTY-23一一对应。
某个舱体贴着泛黄的照片,是我高中毕业照。照片里的我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笑容很傻。
我继续向前,突然看到母亲病房的画面。她坐在病床上写字,镜头推近,我看见她在反复描画同一个图案——和思涵手臂上的蓝纹一模一样。
“他们在你眼睛里装了过滤器。”陈志远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现在该换回真实世界了。”
我后退撞到操作台,显示器突然爆出火花。黑屏前最后一帧画面里,母亲转头对我笑,而她手背插着的输液管泛着金属光泽。
芯片急促地提醒:“主控室在正前方,吊坠能解锁系统。”
我从通风口跳下来,落在一堆废弃设备中间。主控台就在眼前,但上面亮着红灯:【认证失败】。
“试试你的生日。”芯片说。
我的手指在键盘上颤抖。输入日期的瞬间,屏幕闪过雪花,跳出一行字:【银杏核心访问权限验证中】。
警报声突然炸响,天花板降下机械臂,红外线锁定了我的位置。
“插入SG-07芯片!”芯片喊。
我掏出思涵留下的机械手指,塞进读卡器。系统瘫痪了十秒,芯片提醒:“仅剩七秒窗口期!”
我冲向冷冻舱区域,余光扫过一个个玻璃罩。里面躺着不同年龄的我——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抱着婴儿的年轻母亲、穿着病号服的老年妇人。
某个舱体前,我停住了脚步。
里面的女人戴着母亲的银杏胸针。那是去年冬天我亲手给她别上的,她握着我的手说:“活下去。”
记忆碎片突然涌现。不是照片、不是影像,而是真实的触感——她临终时的手温,她额头的温度,她眼泪落在我手背的湿润。
“那才是真正的林婉清。”陈志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转身,他站在冷冻舱尽头,手里拿着控制器。红色的扫描光线在他脚下交错。
“你只是第48次认知重构体。”他的嘴角扬起冷笑,“连这个名字都是被赋予的。看看这些冷冻舱,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你?”
我的指甲掐进掌心:“至少我知道什么是真实的感情。”
我想起思涵冒着生命危险把记忆卡塞给我时的眼神,想起她最后说的那句话:“去找银杏树下的铁盒...那里有真相...”
陈志远逼近一步:“你以为那些记忆是真的?你对母亲的爱,对子女的牵挂,对你丈夫的恨,全都是实验设计好的情绪程序。”
芯片突然剧烈震动,吊坠烫得几乎要烙进皮肤。我看到控制台屏幕上浮现母亲的全息影像,她嘴唇微动,却没有声音。
只有眼神,充满慈爱。
“回家吧。”三个字在屏幕上闪烁。
我握紧电磁脉冲器,心跳快得像要跳出胸腔。陈志远又靠近了些,我能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松木香,和记忆里父亲西装的味道一模一样。
“你闻到了吗?”他轻声说,“消毒水、铁锈、还有...死亡的气息。”
我猛地按下电磁脉冲器。强烈的电流波扩散开来,控制台的灯光忽明忽暗。
“你逃不掉的。”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银杏协议已经启动,所有实验体都将苏醒。”
我冲到主控台前,吊坠与终端产生共振。屏幕上开始滚动数据流,那是四十八次认知重构的记录。
倒计时归零的瞬间,实验室剧烈震动。冷冻舱逐一开启,无数个“我”睁眼苏醒。
我看到某个苏醒体胸口别着母亲的银杏胸针,另一个戴着婚戒,还有一个怀里抱着婴儿。
母亲的全息影像突然指向角落:“选择权在你手中。”
我迟疑片刻,按下“自毁程序”按钮,转身奔向逃生通道。
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质问声:
“为什么?”
“为什么要毁掉我们?”
“难道你不想要一个完整的家吗?”
不同年龄的“自己”在冷冻舱间游走,她们有的穿着校服,有的穿着婚纱,有的抱着孩子,有的拄着拐杖。
芯片急报:“逃生通道即将封闭。”
我加快脚步,最后瞥见某个冷冻舱升起,里面躺着戴婚戒的林婉清。她睁开眼睛,对我露出熟悉的笑容。
逃生通道的金属门在身后重重闭合。我扶着墙大口喘气,后颈还残留着电流扫过的刺痛。走廊尽头传来密集的脚步声,白大褂们正在逼近。
"往左拐!"芯片的声音刺得太阳穴发疼,"通风管里有备用路线!"
我冲进侧边小间,踩着实验台往上攀爬。手指刚碰到通风口螺丝,突然听见婴儿啼哭。声音从下方冷冻舱区域传来,尖细颤抖,像把钝刀子来回划拉耳膜。
某个冷冻舱的玻璃罩映出我的倒影。四十八个"林婉清"正在苏醒,她们全都停下动作望向我这边。戴婚戒的那个抬起手,指尖在玻璃上划出道水痕。
"妈妈..."哭声突然拔高,混着金属摩擦的杂音。我这才发现声音来自头顶通风管,狭窄的金属通道里蜷缩着个穿病号服的小女孩。她怀里抱着的布娃娃少只眼睛。
陈志远的冷笑从背后传来:"你以为毁掉自毁程序就能逃脱?那些记忆早就像病毒一样扩散了。"
我转身时看到他手里攥着半截数据线,断口处闪着幽蓝的光。思涵留下的机械手指突然剧烈震动,芯片发出刺耳警报:"他在试图劫持SG-07信号!"
"思涵已经死了。"陈志远扯开白大褂领口,露出锁骨下方跳动的蓝色纹路,"但你猜猜看,她临终前那段记忆到底是真是假?"
冷冻舱区域突然响起急促的电子音:"紧急疏散!核心反应堆过热!"
红光笼罩的走廊尽头,有个身影踉踉跄跄地走来。思涵的白色连衣裙浸透鲜血,她怀里紧紧抱着什么东西。陈志远的表情第一次出现裂痕,后退半步撞翻了试剂架。
"你不可能..."他的声音发颤,"我亲眼看着你..."
思涵抬起头,嘴角挂着血丝:"你永远学不会好好听人说话。"
她扬手甩出个铁盒,正是银杏树下埋着的那个。我接住盒子的瞬间,吊坠突然迸发出强光,陈志远胸前的蓝纹像活过来似的扭动起来。
"现在还来得及。"思涵靠在冷冻舱上喘息,"选一个世界留下来。"
我低头看向铁盒。里面躺着四十八枚记忆芯片,每颗都闪着不同的微光。某个芯片突然跳出盒面,悬浮在我眼前——那是标注着"童年"的淡金色芯片。
冷冻舱接连爆裂的巨响中,我听见母亲的声音:"别怕,这次我会保护好你。"
陈志远扑过来抢夺铁盒,思涵举起电磁脉冲器对准自己胸口。"记得去找那个戴婚戒的我。"她对我眨眨眼,按下开关。
强光吞没一切之前,我看到了母亲病房窗外的银杏树。金黄的落叶飘过玻璃,像无数只飞舞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