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我的发梢滴落，在水泥地上洇开一个个小水洼。我踉跄着扶住路灯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远处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
芯片又震动了一下。
“意识入侵率58%”
我咬紧牙关，伸手去拔后颈的芯片。指尖碰到金属边缘的瞬间，一阵刺痛从脊椎窜上来。记忆碎片突然闪现——母亲躺在透明舱体里的画面，她胸口的金属牌在灯光下反着冷光，思涵站在旁边，手里握着和现在一模一样的注射器。
路灯闪烁两下，彻底熄灭。
黑暗中，我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很轻，但每一步都踩在我的心跳上。
“别碰那个芯片。”
是思涵的声音。
我没有转身，手指依然按在芯片上。
雨越下越大，打在脸上生疼。
“你不是真的想杀我。”我说，“如果你要动手，刚才就不会犹豫。”
脚步声停了。我能感觉到她就站在我身后不到两米的地方。
“我确实犹豫了。”她的声音很平静，“但协议优先级高于个人情感。”
“那你为什么帮我？”
沉默了几秒，她回答：“因为你是A-01，最接近成功的实验体。直到今天之前，你都是我们最好的作品。”
我冷笑一声：“所以你们给了我‘真实的人生’？”
“是林婉清选择了成为容器。”她说，“但她低估了自己的意识强度。你以为你是在继承她的记忆，其实你一直在被她的意识侵蚀。”
芯片又震动了一次。
“意识入侵率59%”
我闭上眼睛。雨水混合着汗水流进眼眶，视线模糊。但即便如此，我还是看清了路灯映在积水里的倒影——那张脸，嘴角正缓缓扬起一个不属于我的笑容。
“你到底是谁的孩子？”我低声问。
思涵没有回答。
我转身，看到她举着枪的手微微发抖。雨水顺着她额前的刘海往下淌，在下巴处凝成一滴，坠落在衣领上。
“你记得最后一次见到真正的母亲是什么时候吗？”她突然问。
我愣住。
记忆像被蒙上一层灰。我想起母亲抱着我看电视的画面，想起她送我去学校时帮我整理书包的样子，想起她在我发烧时整夜守在我床边……可这些画面都像隔着毛玻璃，模糊不清。
“你在怀疑了。”思涵说，“因为你已经开始感受到她的存在。”
我后退一步，后背撞上路灯杆。芯片又震动了一下，这次比之前更剧烈。
“意识入侵率60%”
“不……”我摇头，“这不是真的……”
“听听这个。”思涵按下录音机播放键。
电流杂音后，传来母亲的声音：
“A-00心理重构完成，意识移植成功。我愿意成为容器，只为让女儿拥有真实的人生。”
我捂住耳朵，但声音已经钻进大脑。那些画面开始崩塌，母亲的笑容、父亲的背影、思涵小时候的模样，全都变成了数据流，像破碎的玻璃一样扎进我的意识里。
“停下！”我大喊。
思涵没有停下。她继续按着播放键：
“你出生的那一天，就是我成为容器的第一天。从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是林婉清，而是你的载体。”
我蹲在地上，双手抱住头。头痛欲裂，像是有人在用铁钳夹着我的太阳穴。
“你才是真正的母体。”思涵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而我只是B型实验体，负责引导你完成使命。”
我抬起头，看着她：“什么使命？”
她举起枪：“取代林婉清，成为新的认知重构核心。”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们以为我真的相信这些？”我慢慢站起来，抹掉脸上的雨水，“如果我是实验体，为什么会害怕？为什么会痛苦？为什么会爱？”
思涵的眼神动摇了一下。
“因为你是失败品。”她说，“林婉清的意识太强了，她把自己的情感也植入到了你身上。这是意外，也是你的诅咒。”
我一步步走近她：“那你呢？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也不是真正的思涵？”
她的手指扣在扳机上，但没有开枪。
“你有没有想过，”我逼近她，“你也是某个容器制造出来的产物？你所谓的记忆，可能只是他们想让你相信的？”
思涵的呼吸变得急促。
“你有没有想过，”我继续说，“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在他们的控制之下？”
她举起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够了。”她说，“银杏协议已经启动，清理失败品。”
我看着她，等待她扣动扳机。但她没有。
她站在原地，枪口对着自己，手指在扳机上颤抖。
芯片再次震动。
“意识入侵率62%”
我忽然明白过来。
“你也被植入了意识种子。”我说，“林婉清的意识，也在侵蚀你。”
思涵的眼神终于崩溃。
“妈妈……”她喃喃道，“我好想你……”
枪落地的声音很响。
我蹲下身，捡起那把枪。思涵跪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头，肩膀在剧烈颤抖。
我站在她面前，枪口对准她的眉心。
“现在轮到你了。”我说，“你要么杀了我，要么让我带走真相。”
她抬起头，眼里满是泪水。
“我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
我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那就跟我一起去找答案。”
远处的警笛声越来越近。
我伸手拉她起来，她却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她的手掌冰凉，力气却出奇的大。
“小心。”她低声说。
我本能地往后跳，一道黑影擦着我的耳际掠过。针管扎进地面，溅起的水花里映出一张熟悉的脸。
是另一个思涵。
她穿着黑色战术服，手里握着注射器。月光下，针管里的液体泛着幽蓝的光。
“银杏协议已启动。”战术服思涵说，“清理失败品。”
我拉着思涵往后退，后背撞上了路灯杆。战术服思涵一步步逼近，动作干净利落。
“你不是思涵。”我说。
“我是真正的B-02。”她举起注射器，“她是被污染的版本。”
我低头看身边的思涵，她的眼泪还在流，但眼神已经不一样了。
“你看，”战术服思涵指着她，“她的意识入侵率已经超过临界值。林婉清的意识正在完全取代她。”
我感觉手里的枪变得沉重。思涵抬头看着我，嘴角突然扬起一个微笑——那不是她该有的表情。
“妈妈……”她轻声说，“我找到你了。”
战术服思涵突然扑上来。我本能地扣动扳机，枪声在雨夜炸响。
思涵猛地把我推开，子弹擦着我的肩膀击中墙面。战术服思涵倒在地上，胸口渗出鲜血。
“快跑！”她喊。
我转身就跑，身后传来打斗声和枪声。雨越下越大，视线变得模糊。
转过一个街角，我看到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路边。副驾驶座上，坐着个和我容貌完全相同的女子。
她冲我微笑，手指轻轻划过自己脖颈。
我停下脚步。
她打开车门，走了出来。雨水顺着她的长发往下滴，在地上积成小水洼。
“欢迎回家，A-01。”她说。
我后退一步：“你是谁？”
“我是最初的林婉清。”她向前走，“真正的母体。”
芯片剧烈震动。
“意识入侵率65%”
我抱紧头，跪倒在地。疼痛像浪潮一样一波波袭来。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翻腾——母亲抱着我的画面，父亲送我去学校的背影，思涵小时候的模样……
它们都在崩塌。
“看看这个。”她递给我一个U盘，“这是完整的记忆记录。”
我接过U盘，指尖触到金属表面的温度。它让我想起后颈的芯片，想起那些被植入的记忆。
“你愿意知道真相吗？”她问。
我抬头看着她。雨还在下，她的脸在雨幕中显得模糊。
“真相是什么？”
她蹲下身，轻轻抚摸我的头发：“真相是，你从来就不是林婉清的女儿。”
芯片震动得几乎要从皮肤下弹出来。
“意识入侵率70%”
我眼前一黑，倒在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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