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的联盟

澹台烬深夜来访后，云珠明显感觉到，府里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

黎苏苏似乎被澹台烬那次在偏殿的冷漠伤到了。

消停了两天，但眼神里的焦灼却一天比一天重。

云珠冷眼旁观，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这天午后，云珠借口散步，绕到了府邸西北角最偏僻的院落附近。

这里是堆放杂物的角落，人迹罕至，也是澹台烬偶尔会被派来干活的地方。

果然，远远就看见他单薄的身影正在吃力地搬动一个陈旧的木箱。

阳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照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云珠没有立刻上前，而是站在一丛半枯的竹子后面，静静看着。

她能感觉到胸口情丝传来细微的波动，属于澹台烬的。

是隐忍，是麻木，还有一丝被压抑到极致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暴戾。

就在这时，另一个方向的月亮门后，传来了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云珠嘴角微勾，来了。

黎苏苏果然忍不住，又偷偷摸了过来。

她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纸包，看样子是吃食或者伤药。

眼看黎苏苏就要现身，云珠忽然从竹丛后走了出来。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两人都听见。

“质子殿下这是在做什么粗活？这些杂物沉重，殿下金枝玉叶，怎做得来？”

澹台烬动作一顿，抬起头，黑沉沉的眸子看向她，没什么表情。

黎苏苏则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门后跳出来。

一脸警惕地瞪着云珠：“叶冰裳！你又想干什么？”

云珠没理她，目光依旧落在澹台烬身上，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关切”。

“殿下若需要帮忙，大可吩咐下人，何必亲自动手？若是累坏了，传到陛下耳中，倒显得我们叶家招待不周了。”

她这话，听着是关心，实则句句戳在澹台烬的痛处，提醒着他质子的身份和寄人篱下的窘迫。

澹台烬握着箱沿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他垂下眼睫，掩去眸底翻涌的暗色。

声音低哑：“不劳大小姐费心。”

黎苏苏见澹台烬又被“欺负”，气得冲到云珠面前，将那个小纸包藏到身后。

怒道：“叶冰裳，你少在这里假惺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哦？”云珠终于将目光转向她，似笑非笑。

“二妹妹倒是说说，我打的什么主意？我只是关心殿下身体，难道也错了？还是说……二妹妹觉得，让殿下做些粗活累活，才是为他好？”

她往前一步，逼近黎苏苏，声音压低，带着刺骨的寒意。

“二妹妹三番五次私下接近殿下，究竟是想帮他，还是……想害他？上次假山之事，妹妹难道忘了教训？”

黎苏苏被她逼得后退一步，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又气又急，偏偏无法反驳。

她感觉眼前的叶冰裳，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每一句话都精准地咬在她的痛处。

“你……你血口喷人！”黎苏苏憋了半天，只会这一句。

云珠却不再看她，转而对着澹台烬，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暗示。

“殿下，有些麻烦，就像跗骨之蛆，甩不掉，只会让人更加厌烦。您说，是吗？”

澹台烬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冷电般射向云珠。

四目相对。

这一次，云珠清晰地看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杀意。

不是对她，而是对……黎苏苏这种纠缠不休带来的，可能暴露他真实处境的“麻烦”。

黎苏苏也感觉到了澹台烬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气息，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又看看云珠。

忽然觉得眼前这两个人之间，似乎形成了一种她无法理解，也无法介入的诡异默契。

“我……”黎苏苏张了张嘴，想解释，想告诉澹台烬自己是为了救他，是为了阻止他未来成魔，是为了苍生……

可这些话，在澹台烬那冰冷刺骨，毫无信任可言的目光下。

在她屡次“帮忙”却总带来反效果的尴尬现实下，显得那么苍白可笑。

她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眼圈一红，捏紧了手里那个没能送出去的小纸包。

转身跑了，背影充满了委屈和狼狈。

杂物院前，只剩下云珠和澹台烬。

空气仿佛凝滞。

过了许久，澹台烬才缓缓开口，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大小姐今日，又是唱的哪一出？”

云珠抚了抚衣袖上并不存在的褶皱，语气轻松：“看戏看腻了，下场活动活动筋骨，顺便……帮殿下清理一下不必要的噪音。”

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向他：“毕竟，安静的看客，才不至于打扰台上人……真正的布局，不是吗？”

澹台烬瞳孔微缩，紧紧盯着她，像是要将她彻底看穿。

云珠坦然回视，脸上甚至还带着点浅淡的笑意。

终于，澹台烬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冰冷而僵硬：“那就……多谢大小姐了。”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重新弯下腰，费力地搬起那个沉重的木箱。

一步一步，走向杂物院深处，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云珠看着他的背影，知道这并非合作，充其量只是一种心照不宣的……相互利用和暂时的不干涉。

但对于她来说，这就够了。

黎苏苏这根搅屎棍，暂时被踢出了她和澹台烬之间的“棋局”。

接下来，就该是真正的玩家之间的博弈了。

云珠转身，心情愉悦地离开。

她没注意到，在她走后不久，杂物院的阴影里，澹台烬缓缓直起身。

望着她离开的方向，眸色深沉如夜。

他摊开手掌，掌心赫然是几颗不起眼的小石子—。

方才黎苏苏出现时，他本能扣在指间，准备用来击退对方的“暗器”。

他低头看着这些小石子，又想起云珠那句“清理噪音”，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冷，极戾的弧度。

这个叶冰裳，比他想的……更有意思。

也，更危险。

他需要好好想想，下一步，该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