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岁安把最后一份发布会流程表归档时,窗外的天色已染上暖橙。连续熬了数周的夜,此刻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她伸了个懒腰,指尖划过桌角那叠烫金请柬——Sui's Realm的首秀请柬,米白色卡纸印着极简线条的芬德拉花纹,正是她亲手敲定的设计,终于可以送回老家了。
驱车抵达老宅时,庭院里的玉兰正飘着淡香。保姆迎上来接过她的包,笑着说:“小姐可算回来了,先生太太、老夫人他们都在后花园喝下午茶呢。”
姜岁安应了声,脚步不自觉加快。穿过雕花回廊,后花园的景致渐渐清晰:青石板路两旁的竹林依旧葱郁,藤编圆桌旁围坐着熟悉的身影——奶奶摇着蒲扇,爸妈并肩坐着,周晟安靠在廊柱边,指尖轻捏着一杯清茶,周宴京正凑在林语熙耳边说些什么,逗得她笑眼弯弯。廊下的白瓷花瓶里,插着几枝新开的茉莉,淡香漫在风里,和记忆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一瞬间,记忆如潮水漫上来。小时候她放学书包都来不及放,就踩着小皮鞋往后花园跑,凌雅琼总会笑着起身,掀开白瓷茶壶盖:“岁岁回来啦?妈给你泡了你最爱的茉莉花茶。”而周晟安总会放下手里的书,快步走过来扶住她蹦跳的身子,指腹轻轻按在她汗湿的额角,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慢点跑,石板路滑,别摔着。”那时的阳光透过竹叶洒下来,在他肩头投下细碎的光斑,茉莉香缠在鼻尖,她以为这样的幸福会一辈子缠在身边。
“发什么呆呢?”凌雅琼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姜岁安回过神,笑着走过去,刚站稳就被母亲拉住了手。凌雅琼指尖摩挲着她的手腕,眉头轻轻蹙起:“怎么瘦了这么多?工作室的事再忙也得好好吃饭,忙完这阵就回老宅住,妈给你炖排骨莲藕汤补补。
“妈,你干脆把姜岁安种后院竹林里得了,天天浇汤,保管长得白白胖胖的。”周宴京的欠揍声音准时响起,手里还抛着个橘子。
姜岁安瞪他一眼,伸手抢过橘子:“周宴京你不说话是不是能憋死你啊”。
闹了两句,姜岁安才想起正事,从包里掏出一叠请柬,挨个递过去,下巴微微扬起,睫毛轻颤着,一副理所当然的小公主模样:“正式通知各位,下月底我的Sui's Realm发布会,都必须到!不接受任何理由的请假。”
奶奶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接过请柬摩挲着烫金纹路:“我们岁岁出息了,奶奶肯定到,还给你带最爱的桂花糕。”
周启禛接过请柬,翻开看了两眼,脸上依旧是中式父亲的沉稳模样,只淡淡说了句:“干得不错,再接再厉,不许骄傲。”可他捏着请柬的指尖微微用力,嘴角绷着却藏不住向上的弧度,眼底那抹光芒明晃晃写着“不愧是我女儿”的骄傲。
周晟安接过请柬时,指尖不经意触碰到她的手背,温热的触感让两人都顿了一下。他低头看着请柬上“姜岁安”三个字,以及角落那朵小巧的芬德拉暗纹,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原本平淡的眼神里漫进柔光,像被风拂过的湖面,嘴角勾起一抹极浅却清晰的笑:“一定到。”
周宴京凑过来,夸张地举起请柬:“那必须的!我妹的发布会,就算天塌下来也得去撑场子!”
林语熙也笑着看向她“我到时候一定到。”
姜岁安看着眼前一张张含笑的脸,鼻尖微热。曾经被大家小心翼翼护着的小姑娘,终于能带着自己的设计梦站在他们面前,而这份藏在时光里的偏爱,就像廊下的茉莉香,从未消散。
姜岁安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摸出个小丝绒盒子,抬手就朝周宴京抛了过去:“喏,给你的。”
周宴京眼疾手快接住,打开一看,里面躺着枚银色胸针——线条利落的竹节造型,尾端缀着颗小巧的珍珠,正是他提过喜欢的风格。“我妹亲手设计的?”他立马宝贝似的捧在手心,指尖小心翼翼摩挲着,“还是我家岁岁疼我!”
话音刚落,他忽然抬眼,眼神瞬间变得警惕,盯着姜岁安:“不对,你是不是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了?又趁我不在家,去我书房搜刮限量手办了?”
“周宴京!”姜岁安气得瞪圆眼睛,伸手就去抢,“好心送你礼物还落不着好?当妹妹的给哥哥送个礼物怎么了?你思想能不能别这么龌龊!”
两人正闹着,一道低沉的声音插了进来:“我的呢?”
姜岁安回头,撞上周晟安深不见底的目光——他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眼底翻涌着莫名的情绪,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绷,显然是吃醋了。
“我送二哥的,您凑什么热闹啊?”姜岁安故意挑眉,语气带着点小得意。
周晟安往前半步,语气沉了些:“既然都是哥哥,为什么区别对待?”
“谁让我最喜欢二哥了呢~”姜岁安拖长语调,故意挑衅地看向他,嘴角扬着狡黠的笑。
“你这孩子,”凌雅琼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小时候不是最喜欢黏着晟安吗?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
“那是小时候!”姜岁安立刻反驳,转头冲周宴京眨眨眼,“二哥在纽约把我照顾得可好了,工作室选址、装修,他也帮了不少忙,我和二哥现在可亲了!”
周晟安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指节无意识地攥紧,周身的气压都低了几分。他沉默片刻,拿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公司还有事,先走了。”
“哎,大哥!”姜岁安忽然叫住他,语气轻快,“记得带上白小姐,麻烦你转告她,发布会那天能不能帮我拍几张现场照片?她摄影技术不是很好嘛。”
周晟安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闷闷地应了声“知道了”。
周宴京见状,连忙起身追上去,举着手里的胸针:“哥,你要是喜欢,我把这胸针送给你!”
“滚。”周晟安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后花园。
Sui's Realm发布会的聚光灯骤然亮起时,姜岁安站在侧台,指尖轻轻拂过身边的礼服裙摆。前厅座无虚席,闪光灯此起彼伏,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里满是笃定。
提问环节,话筒递到一位妆容锐利的女记者手中,她嘴角带着几分讥讽:“姜小姐,请问您的工作室能顺利落地,又成功举办发布会,是不是靠着亨泰集团和博宇投行的资源?这条路走起来,想必比其他设计师轻松得多吧?”
话音落下,现场瞬间安静了几分。姜岁安却只是微微一笑,狐狸眼微微眯起,语气带着四两拨千斤的从容:“如果我真靠着亨泰和博宇投行的背景,这位记者,你觉得你有机会站在这里,用这种语气提问吗?”浑身散发着游刃有余的气场。
一句话噎得对方脸色发白,她不等对方反应,抬手示意工作人员:“下一个问题。”利落的态度引来台下一阵低低的掌声,周晟安坐在嘉宾席第一排,看着她从容不迫的模样,眼底的赞许藏都藏不住。
提问环节结束,走秀即将开始,后台却突然传来一阵慌乱。白清枚手里的咖啡杯不慎滑落,褐色的液体瞬间浸湿了模特身上那件白色纱质礼服的裙摆,污渍醒目刺眼。“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白清枚手足无措地道歉,模特也急得眼眶发红。
“都别慌!”姜岁安的声音陡然响起,穿透力极强。她快步走过去,目光扫过污渍,神情冷静得不像话。周晟安紧跟着冲进来,眉头紧锁:“怎么办?走秀马上开始了。”周宴京和林语熙也围过来,满脸焦灼。
姜岁安没看他们,转头对助理大喊:“把我抽屉里的针线盒拿来,要粉色和白色的丝线!”她接过针线盒,抬头看向慌乱的团队,声音沉稳有力:“我等今天等了整整五年,不会栽在这点意外上。大家调整好心态,相信我,也相信你们自己!”
说完,她拍了拍模特的胳膊,轻声安抚:“别怕,马上就好。”指尖捏起银针,双针翻飞间,一朵朵小巧的芬德拉玫瑰在污渍处绽放——粉色花瓣层层叠叠,白色丝线勾勒出纹路,恰好将咖啡渍完美遮掩,反而为礼服增添了几分灵动。
不过两分钟,她收针起身,示意模特:“去候场吧。”聚光灯再次亮起时,模特穿着点缀着芬德拉玫瑰的礼服走上T台,台下瞬间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T台最后一盏聚光灯熄灭时,全场掌声雷动。姜岁安走上台,鞠躬致谢,眼底闪着泪光却笑得明亮。庆功酒会紧接着在隔壁宴会厅拉开帷幕,水晶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衣香鬓影间满是祝贺的声音。
几位商界前辈笑着围住周启禛和凌雅琼,语气恳切:“老周、凌女士,你们可真有福气!四个孩子个个有出息,如今岁岁又这么能干,真是青出于蓝啊!”凌雅琼笑得合不拢嘴,周启禛也难得舒展了眉头,客气地应答着。
姜岁安被一波又一波的人围住,端着香槟一一应酬,嘴角的笑意始终未减。只是脚下的十厘米高跟鞋早已让她脚踝发酸,每走一步都带着隐秘的不适,偶尔下意识皱眉的小动作,全被角落里的周晟安看在眼里。
他抬手召来助理,低声吩咐了几句。片刻后,助理拿着一双柔软的米色拖鞋过来,周晟安指尖刚碰到鞋盒,又顿住了,转头看向身边的周宴京:“送过去给岁岁。”
周宴京挑眉,吊儿郎当地晃了晃酒杯:“大哥陛下,你自己送呗,真是的。这又是给她盘铺子,又是天天让我送饭,现在还操心拖鞋,不怕岁岁移情别恋啊?我心里可是只有林语熙的。”
周晟安冷冷瞥他一眼,眼神里带着警告。周宴京撇撇嘴,不情不愿地拎着鞋盒走过去,拍了拍姜岁安的肩膀:“喏,你的救命稻草。”
姜岁安回头,看到拖鞋愣了一下:“二哥?酒会还没结束呢,穿这个太奇怪了吧?”
“有什么奇怪的?”周宴京不由分说蹲下身,握住她的脚踝帮她换下高跟鞋,顺手捏了捏她的脸,语气带着宠溺,“我们周家的小公主,才不用硬撑着看别人脸色呢,舒服最重要。”
这一幕,恰好落入不远处的白清枚眼中。她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曾几何时,周晟安也这样蹲下身给她换过鞋,可那时他眼底只有礼貌的疏离,全是联姻带来的责任;而此刻,他望着姜岁安的眼神,藏着她从未见过的紧张与关切,那份小心翼翼,像针一样刺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