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的轿车驶进巷口时，院墙上的桂树正飘着细碎的金粉，风一吹，甜香便裹着车轮碾过柏油路的轻响，一起送进了车窗。许沁攥着许妍的衣角，眼睛贴在玻璃上，看着青灰瓦檐下挂着的铜铃轻轻摇晃，直到车停稳，付闻樱先下车，转身朝她伸出手时，她才猛地缩回目光，把脸埋得更深了些。
“别怕，到了。”付闻樱的手心带着温凉的暖意，轻轻握住她的小手，指腹擦过她掌心的薄汗，却没说什么，只是笑着朝玄关的方向引。孟怀瑾已经拎着那个小小的布包走在前面，孟明玉跟在他身侧，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许妍，像怕她跟不上似的。
玄关的水晶灯折射出细碎的光，许妍的目光飞快扫过墙上挂着的全家福——照片里的孟家人笑得温和，孟宴臣站在中间，领口的“三好学生”徽章和今天一样亮。她悄悄拉了拉许沁的手腕，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许妍跟着我，别乱碰东西
孟宴臣早已经跑进屋，此刻又蹦蹦跳跳地冲出来，手里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猫，猫爪上还沾着几根蒲公英的绒毛
孟宴臣许沁你看！这就是雪球！它今天刚在院子里打滚，是不是很可爱？
雪球“喵”了一声，尾巴轻轻扫过孟宴臣的手腕，许沁的眼睛亮了亮，却还是不敢伸手，只是偷偷用指尖碰了碰小猫的耳朵尖，触到那温热的绒毛时，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来，惹得孟宴臣笑出了声
孟宴臣它不咬人，你摸嘛
孟明玉宴臣，别吓着妹妹
孟明玉走过来，把一个印着小雏菊的搪瓷杯递到许妍手里
孟明玉这是给你和许沁准备的，温水，你要是渴了就喝
杯子的杯沿磨得有些光滑，显然是用了些年头，许妍接过时，指尖碰到杯壁的温度，心里轻轻颤了一下，低声道
许妍谢谢姐姐
付闻樱把她们领上二楼，走廊尽头的两间房间门对门，门上分别挂着木牌，一个写着“明玉”，另一个则是空白的。“左边这间是你们的，”她推开房门，暖黄色的灯光立刻漫了出来，“我让阿姨把床换了新的床单，是你们喜欢的浅蓝色，衣柜里我放了些新衣服，你们先试试合不合身。”
房间里摆着两张并排的小床，窗台上放着一盆绿萝，叶子上还挂着水珠。许沁走到衣柜前，手指轻轻划过柜门的木纹，却不敢拉开——那里面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有带着蕾丝花边的连衣裙，有绣着小熊的毛衣，都是她只在百货公司的橱窗里见过的样子。
许妍则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庭院。孟怀瑾正弯腰给桂树浇水，孟宴臣抱着雪球追着一只蝴蝶跑，雪球的爪子时不时挠一下他的裤腿，引得他笑得直跺脚。她转头时，看见许沁正盯着衣柜里一件粉色的公主裙发呆，布兔子被她夹在胳膊底下，两只耳朵蔫蔫地垂着。
孟宴臣喜欢吗？
孟明玉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首饰盒
孟明玉这是我小时候戴的发夹，有小兔子的，给你和许沁戴好不好？
她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两只银色的小兔子发夹，耳朵上还镶着细碎的水钻，在灯光下闪着微光。
许妍刚要道谢，却见许沁突然往后退了一步，布兔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连忙蹲下身去捡，指尖碰到兔子洗得发白的绒毛时，听见许沁小声说
许沁我…我不要，会弄脏的
孟明玉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把发夹放在床上
孟明玉没关系呀，东西就是要拿来用的，弄脏了我再帮你洗
她说着，伸手把许沁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你看，你头发软软的，戴这个一定好看。”
许沁的脸颊慢慢红了，偷偷看了眼许妍，见姐姐点头，才小声“嗯”了一声。
晚餐时，餐桌上摆着青瓷碗碟，清蒸鱼的鲜香混着桂花的甜香，飘得满屋子都是。孟怀瑾给许妍和许沁夹了块鱼腹上的肉：“多吃点，以后这就是自己家，不用客气。”
许妍点点头，把鱼肉仔细挑了刺，放在许沁的碗里，许沁却只是小口小口地抿着米饭，眼睛时不时瞟向孟宴臣放在桌边的书包——拉链没拉严，露出一角红色的奖状。
饭后，孟宴臣拉着许沁去院子里看星星，许妍则跟着付闻樱在厨房帮忙洗碗。水龙头流出的水带着暖意，付闻樱看着她熟练地擦着碗碟，动作利落得不像个刚满十一岁的孩子，不由得开口
“在家的时候，都是你照顾妹妹吗？”
“嗯。”许妍的声音很轻
许妍妈妈走了以后，妹妹怕黑，晚上都是我陪着她
付闻樱的动作顿了顿，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指尖触到她扎羊角辫的皮筋，是那种最普通的黑色松紧带，边缘已经有些起毛。“以后有我们呢，”她说着，从橱柜里拿出一个铁皮盒子，里面装着各色的皮筋和发绳
“明天让明玉教你编辫子，女孩子家，要漂漂亮亮的。”
许妍看着盒子里亮晶晶的发绳，突然想起孤儿院的院长奶奶说过，她的妈妈以前也喜欢给她扎这样的辫子。她鼻子一酸，连忙低下头，把擦干净的碗放进碗柜，却没注意到付闻樱看着她的背影，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的柔和。
院子里，孟宴臣正指着天上的星星给许沁看
孟宴臣那个最亮的是北极星，我爸爸说，不管走多远，跟着它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许沁仰着头，手里的布兔子被风吹得晃来晃去，她忽然小声问
#许沁孟宴臣，你得过很多奖状吗？
孟宴臣愣了一下，随即得意地扬起下巴
孟宴臣当然啦！我床头的墙上都贴满了，有数学竞赛的，还有跑步比赛的！明天我拿给你看！
许沁的眼睛暗了暗，没再说话，只是把布兔子抱得更紧了些。她想起自己书包里那几张皱巴巴的画纸，画的是孤儿院的老槐树，是姐姐的手，还有她想象中家的样子。那些画纸，从来没有像孟宴臣的奖状那样，被郑重地贴在墙上。
夜风带着桂花香吹过，许妍站在走廊上，看着院子里的两个小身影，一个蹦蹦跳跳，一个安静伫立。她知道，这里的一切都很好，有温暖的床，有香甜的饭，有温柔的人，可她总觉得，自己和许沁像两颗落在桂树上的露珠，看似融进了这满院的甜香，却终究带着一丝不属于这里的凉。
这时，孟明玉走过来，递给她一杯温牛奶：“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许妍接过杯子，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稍微安心了些
许妍姐姐，我们以后真的能在这里住很久吗？
孟明玉点点头，眼睛里映着庭院的灯光
孟明玉当然啦，爸爸妈妈说，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她说着，伸手挽住许妍的胳膊
孟明玉走，我带你去看我的书架，我有好多童话书，我们可以一起看
许妍被她拉着往房间走，回头时，正好看见许沁抬头看向自己，眼里的光像蒙着一层雾，轻轻晃了晃，又沉了下去。她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握紧了手里的牛奶杯——这满院的桂香再甜，也得等两颗不安的心，慢慢学会在这里扎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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