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尔的双脚踏上绿森镇的土地时,鼻尖先撞上了一股陌生的气息。
那不是记忆中松针混着野莓的清甜,也不是铁匠铺里龙血树脂灼烧的焦香,而是一种……腐朽的甜腻,像晒了半个月的湿蘑菇,又像谁把整罐腐乳打翻在了风里。他皱起眉,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背后的行囊——那里面装着父亲留下的黑铁剑,剑鞘上的“守护”符文被他摸得发亮。
“凯尔!”
村口的老橡树下,白发苍苍的村长正踮着脚张望,拐杖重重敲在青石板上。凯尔加快脚步跑过去,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泛着水光,枯瘦的手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可算回来了……你爹要是看见这镇子……”
话没说完,村长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淡黑色的血丝。凯尔心头一紧,连忙扶他坐下,这才注意到周围景象:原本挂满常绿阔叶树的枝头,此刻叶片全成了灰白色,像被抽干了生命力;田地里的麦苗蔫头耷脑,茎秆上爬满蛛网似的黑纹;几个村民裹着厚毯子蹲在墙根,他们的皮肤泛着不健康的灰败,有人正用袖子拼命擦着嘴角的血。
“这是……枯萎病?”凯尔的声音发颤。
三年前,他跟着父亲离开绿森镇去冒险时,村里连蚊子都胖得能叮穿厚布。父亲当时拍着他的肩笑:“等你能独当一面,老子就退休守着这片林子,喝你娘酿的越橘酒。”可如今,酒窖空了,娘的坟头草长了半人高,连村子都快保不住了。
村长抹了把眼泪,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你爹走前留了封信,说要是镇子有难,就去冒险工会接任务。他还说……”老人喉结滚动,“他说只有‘生命源晶’能解这诅咒。”
凯尔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父亲的信他看过,泛黄的羊皮纸上只写着一行字:“绿森的根在迷雾森林,去那里找答案。”此刻再听村长提起,那些被刻意压下的不安突然翻涌上来——他想起出发前夜,父亲坐在熔炉边打磨黑铁剑,火星溅在“守护”符文上,映得老人鬓角的白发忽明忽暗。“小子,”父亲当时说,“真正的冒险不是砍杀怪物,是学会和这片土地共存。”
“工会在镇东头的老磨坊。”村长指向远处冒着炊烟的木屋,拐杖又重重敲了下,“快去吧,那帮冒险者说……说再拖下去,连墓地的草都要枯了。”
凯尔最后看了眼村子。风卷起几片灰白的落叶,掠过他脚边时,他分明听见细微的“沙沙”声——像是无数虫子在啃噬什么。他攥紧父亲的钢剑,剑鞘上的符文贴着掌心,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仿佛父亲还在身边。
老磨坊的门吱呀作响,凯尔掀开沾着面粉的布帘,霉味混着草药香扑面而来。墙角的木架上堆着冒险者的任务板,最醒目的位置钉着张羊皮纸,墨迹还未干透:“紧急任务——采集10株青叶圣草,报酬50枚银币+生命源晶线索。”
“凯尔?”
磨坊角落传来沙哑的呼唤。凯尔转头,看见个裹着熊皮斗篷的老人,左眼蒙着皮质眼罩,右脸上爬满藤蔓状的刺青——是冒险工会的老会长,戈兰。
“你来得正好。”戈兰将一杯热麦酒推过来,杯壁上凝着水珠,“迷雾森林的青叶圣草,只有核心区才有。那地方……”他顿了顿,刺青随着表情扭曲,“最近不太平。”
凯尔端起麦酒,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会长,我需要准备什么?”
“火焰精油。”戈兰从柜台下摸出个水晶瓶,琥珀色的液体里浮着几点金芒,“迷雾里有蚀骨蚊,专叮活物的血,翅膀沾了火就飞不远。还有……”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凯尔背后的剑,“带上你父亲的黑铁剑。那剑是矮人打的,秘银镶边,对付软体生物有奇效。”
凯尔摸了摸剑鞘。父亲曾说过,矮人锻造武器时会注入“元素亲和”,黑铁剑虽不如秘银锋利,却能引动周围的土元素,震慑钻地类怪物。他忽然想起《矮人工匠手册》里的一页:“钢剑怕锈,每夜用龙血树脂擦拭;秘银畏污,需以月光砂净化。”此刻剑在鞘中,仿佛也在回应他的心意。
“我明天一早就出发。”凯尔将麦酒一饮而尽,酒液辛辣,却让他想起父亲熔炉前的烈焰。
戈兰点点头,从抽屉里取出张兽皮地图:“迷雾森林的入口在镇北三里,沿着溪流走。记住,日落前必须找到青叶圣草——雾气在黄昏时会变浓,里面……”他又看了眼凯尔的手背,那里有块淡青色的胎记,和父亲的一模一样,“里面有你父亲没说完的秘密。”
离开磨坊时,夕阳正沉向山尖。凯尔站在镇口的老桥上,望着桥下泛黑的河水——从前这里能看见银色的鱼群,现在连水面都漂着几缕灰絮。他握紧父亲的钢剑,剑鞘上的“守护”符文在暮色中微微发亮,像一颗不肯熄灭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