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试探后,楚林态度依旧是不变的恭敬谦卑,话却少了许多,除了必要的问诊几乎不再说话。
并且顾清明能敏锐地察觉到,对方打量自己的眼神,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与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即将完工的作品。
这日午后,楚林照例前来,身后跟着一名低眉顺眼的小药童,药盘上放着刚煎好的汤药,热气氤氲,味道却比往日似乎更浓烈了几分
“顾大人今日气色又好些了。”楚林笑着搭脉,指尖温热,“脉象也比昨日更加稳健,再服用几剂家祖调整后的方子,固本培元,想必不日便能大好了。”
除了心理上被蛊虫侵蚀的不适感,他的身体确实看起来恢复了。
顾清明点了点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碗浓黑的汤药。
脑中的系统立刻传来警示。
【检测到药液中存在与蛊虫具有高度协同激发效应,强烈建议规避。】
前几日汤药经了陈太医的手没有什么问题,而如今这个加料的看来是他们等不及了,想要最后再推一把,让蛊虫彻底成熟。
顾清明面上看不出丝毫质疑:“有劳楚太医和老家祖费心。”他伸出手要去接过药碗。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碗壁的那刻,静室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略显慌乱的脚步声,以及内侍试图阻拦的低呼:“殿下,顾大人正在用药…”
话音未落,静室的门已被猛地推开!太子李承泽大步走了进来,面带薄怒,玄色袍角因着急的步伐而略有翻卷。
楚林显然没料到太子会突然闯入,端药的手小幅度抖了一下,连忙躬身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李承泽的目光先是在顾清明身上停留一瞬,见他无恙,神色稍缓。
随即落在楚林和那碗药上,眉头微蹙:“孤不是说过,顾卿任何汤药,皆需先由陈太医过目方可服用吗?”
经历诸多变故,楚林虽算是清明的救命恩人,但该有的谨慎一分未少,早已暗中吩咐太医院院判陈太医负责最终把关。
楚林脸色微微一白,但迅速镇定下来,恭敬回道:“回殿下,此药方乃是家祖根据顾大人最新脉象特意调整,药性温和,旨在固本。
陈太医方才恰被陛下急召前往诊脉,臣想着药需趁热服用方能发挥最佳药效,不敢耽搁,这才先行送来。
是臣思虑不周,请殿下恕罪。”他解释得合情合理,姿态放得极低。
若是平日,李承泽或许不会深究。但今日,他刚接到暗卫密报,并未查到楚云深的确切来历,这足以让他心中那根警惕的弦再次绷紧。
他不再看楚林,而是直接走向那碗药,淡淡道:“既如此,孤亲自来看看。”
就在他伸手欲端过药碗的瞬间,那名一直低垂着头的小药童,眼中猛地闪过一抹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狠厉凶光。
他一直藏在袖中的手突然抽出,握着的不是药勺,而是一柄泛着寒芒幽光的短刃,目标直指太子的后心!
这一下变起仓促,狠辣决绝,谁也不曾防备这个看似无害的药童。
“殿下小心!”顾清明失声惊呼,几乎要从榻上弹起。
李承泽也是猝不及防,感受到身后恶风袭来,已然不及完全闪避!
千钧一发之际,距离太子最近的楚林脸上骤然浮现出极其逼真的惊慌。
他猛地将手中滚烫的药碗砸向那刺客药童,同时奋不顾身扑向太子,口中发出一声短促的疾呼:“殿下——!”
他的动作看似拼死护主、神情慌乱。
那滚烫的药汁泼洒出去,大半溅射在药童脸上和手臂上,烫得对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动作不免一滞。
而楚林本人,则“恰好”将自己暴露在了那匕首的路径之上。
噗嗤!
一声利刃割破皮肉的闷响!
短匕并未刺中太子后心,而是深深扎入了楚林的肩窝,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他月白的太医官袍。
“啊!”楚林痛呼一声,身体踉跄着向后倒去,本想撞入急忙转身的太子怀中。
可李承泽却并未顺势伸手,反而任由他跌落在地。
楚林未料到这一幕,摔倒瞬间没有及时用手掌撑地,导致肩上的匕首顺势扎入的更深。
“呃啊!”这声倒比刚刚那声痛呼更真情实意一些,楚林躺在地上霎时间脸色煞白,不知是痛的,还是预想到接下来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从药童暴起到楚林中刀,不过呼吸之间,场面混乱不堪,药汁四溅,刺客惨叫,忠仆护主。
“拿下!留活口!”李承泽看向那被烫伤后被侍卫瞬间扑倒在地制住的药童,眼中杀意沸腾,又看向地上躺着面色痛苦的楚林,宛若在看跳梁小丑。
静室两侧的帷幔之后,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闪出数名玄甲暗卫,刀未出鞘,却已散发出凛冽的杀气。
瞬间将现场所有角落控制住,包括那名被制住正欲咬毒自尽的药童,也被利落地卸了下巴。
李承泽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嘲讽:“楚太医这出‘舍身救主’的戏码,演得真是精彩绝伦。”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如死灰的楚林,声音冷得能冻结空气:“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聊一聊了。聊一聊你这身皮,聊一聊你这身皮下的鬼。
还有你们处心积虑,用这种下作手段接近孤,甚至不惜算计到顾卿头上,究竟…所为何来?”
静室之内,形势瞬间逆转,猎手与猎物的角色,已然对调。
楚林脸色难看全然没有平日的恭敬:“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又将视线转向床榻上的顾清明,“是你!是你那日看见了!”
楚林心中尽是懊悔,那日的大意造就今日彻底的暴露了。
顾清明并未回答,只是淡然道:“若你交代背后主使的目的,尚且可饶你一命。”
楚林被侍卫押着跪在地上,却咬紧了牙关,一言不发,眼底只剩下扭曲的疯狂。
“不说?”李承泽眼中寒意更盛,“孤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押下去!严加看管,孤要亲自审问!”
侍卫领命,将瘫软的楚林和那药童拖了下去。
待事情短暂的尘埃落定后。
李承泽心中后怕与愤怒交织,语气免不了责怪:“顾清明!要是我来晚点你是不是要把那毒药喝下去?”语气虽是责备,却充满了惊悸与担忧。
顾清明剧烈地喘息着,方才那刺杀他并未料想到,蛊毒似乎也因他方才焦急惊呼而隐隐躁动。
他摇了摇头,反而笑着安慰道:“昨日不是跟殿下说过按计划进行吗?都在臣的意料之中,殿下不必过于担忧臣的安危...”
李承泽想起昨日谈话更是气急打断到:“正是因为你的计划总是以你身体为饵,孤才不放心,你明知那日安魂咒不对劲,却任由它伤害你的身体,你想让孤怎么安心?”
“臣的身体臣自然清楚,眼下最要紧的是审问楚林,千万不可让他有机会通风报信,打草惊蛇,殿下要以大局为重啊!”
顾清明的目光越过太子恨铁不成钢的面庞,看向楚林被拖走的方向,心中没有丝毫轻松。
楚林暴露了,但那个神秘的楚云隐却不知所踪。
他们费尽心机,目的绝不仅仅是刺杀太子那么简单。
激发蛊虫,控制自己,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吗?可控制自己能做什么呢?自己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殿内还弥漫着打翻药汁的苦涩气味和未散的杀机。危机并未解除,反而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步步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