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难测

又是一个周五，夕阳的余晖透过车库出口，在地面拉出长长的光影。

顾明结束了一天的工作，略显疲惫地走向自己的车位。

能准时下班的感觉久违而珍贵，他盘算着晚上自己做点什么好吃的。

就在他快要走到车旁时，脚步下意识地顿住了。

不远处，那辆与周遭轿车格格不入的黑色豪华轿车旁，倚着一个他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

李承泽似乎也是刚下来的样子，一身挺括的深色西装，解开了领口的扣子，少了一丝白日里的严谨，多了一丝少见的慵懒。

他随意地倚靠着车门，微微低着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像是在等人又像是在思考什么难题。

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清晰的侧脸轮廓，在地库里显得格外醒目。

顾明的心跳猛然漏了一拍，第一个念头就是：绕路！立刻！马上！

但就在他准备悄悄后退，假装忘记东西回办公室时，李承泽仿佛心有所感，抬起了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正准备溜走的他。

四目相对。

顾明清楚地看到李承泽的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惊讶。

随即，那双眼睛便恢复了平日里的深邃平静，看不出情绪。

逃不掉了。

顾明硬着头皮，只能继续往前走，感觉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

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些，走到自己的车旁，拿出钥匙，希望能用最快的速度解锁、上车、离开。

“顾工。”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地库中响起，声响不大，却因地库空旷而带着不容忽视的穿透力传到耳边。

顾明解锁的动作一顿，想装听不见都难，心里哀叹一声，不得不转过身，微微颔首，挤出一个属于下属的标准笑容：“李总，好巧，您也刚下班？”

“嗯。”李承泽应了一声，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想从他略显僵硬的笑容里找出点什么。

他站直了身体走过来，随意地将手机收起，看似闲聊般开口：“工作都处理完了？”

“是的，李总。今天的计划都完成了。”顾明回答得小心谨慎，绝不多说一个字。

“嗯。”李承泽又应了一声，气氛一时有些冷场。

他似乎也在寻找话题，目光扫过顾明手里那串普通的车钥匙，忽然问道：“你什么时候买的车？上次不还说很喜欢坐地铁吗？

顾明僵硬的笑了一下，“哈哈…我还是觉得开车方便一点，所以淘了一辆二手车。”

其实是因为那天李承泽说要送他后，回家立马就开始看车，避免下次再遇见那种情况。

李承泽居然没再多纠结这个问题，反而好奇的问道：“那这车……性能怎么样？通勤够用吗？”

顾明愣了一下，完全没料到李承泽居然没生气，还这么关心他的二手车，心里警报拉响。

难不成这又是什么新型的试探？

他小心地回答：“够用的，李总，就是代步，没什么其他要求。”

“代步工具很重要，关系到通勤效率和心情。”李承泽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只是上司随口的关怀，但他向前迈了一小步，无形中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我记得公司有几个合作的车企，员工购车有内部优惠，如果你有换车打算，可以了解一下。”

那股冷冽的淡淡雪松气息随着他的靠近而变得愈加浓郁，顾明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后背微微绷紧。

“谢谢李总关心！”他几乎是立刻回答，语气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生硬，“目前没有换车的打算，这辆就很好，已经够用了！”

他的反应似乎过于迅速和抗拒了，李承泽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疑惑，似乎不明白对方为何对这样的好意如此戒备。

气氛再次陷入一种微妙的尴尬。

李承泽看着他，沉默了几秒，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

顾明被看得头皮发麻，只想立刻结束这场对话。

“李总，要是没别的事，我……”顾明试图告辞。

“周末有什么安排吗？”李承泽几乎是在同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问出这个问题后，他自己似乎也顿了一下，像是没想到会问得这么直接，但随即又恢复了常态，只是目光依旧牢牢锁着顾明，等待他的回答。

顾明的心脏猛地一跳！来了！果然来了！他就知道没那么简单！李承泽这是在为周末可能的加班做铺垫吗？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查岗？

警惕心瞬间飙升到顶点。

“有安排！很满！”顾明立刻回答，语速都快了几分，生怕慢一秒就会被抓壮丁，“约了朋友一起学习！对，充电学习！”他急急忙忙地抛出理由，试图堵死任何可能的工作指派。

李承泽听着他这急切的回答，看着他脸上那毫不掩饰生怕被粘上的抗拒，原本还算平和的目光一点点沉下来，最后归于一片深不见底的冷然。

他周身的温度仿佛也随着眼神一起降了下来。

顾明敏锐地感觉到了这股变化，心里更是七上八下。自己是不是拒绝得太明显了？

“……学习是好事。”良久，李承泽才淡淡地吐出一句话，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

顾明心里没底，只想尽快逃离：“李总要是没别的事，我…我先走了？”他晃了晃手中的车钥匙示意。

李承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复杂得让顾明看不懂，最终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嗯。”

得到许可，顾明立刻点头：“李总再见！”然后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拉开车门，迅速坐进驾驶位，发动引擎，一气呵成。

白色的轿车很快驶离了原地，消失在地库出口的光亮处，汇入了车流。

李承泽依旧站在原地，看着那辆几乎可称得上是仓惶逃窜的小车消失的方向，他倚回车门，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叼在嘴里，却没有点燃。

良久，他才意味不明地低哼了一声，像是自嘲，又像是挫败。

而驾车逃离的顾明，一路反复回味着刚才的对话和李承泽最后那个眼神，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李承泽最后好像不太高兴？是因为自己拒绝了他的好意？还是因为自己周末有安排，不能随时加班待命？

果然，君心难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