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

今日技术部的晨会结束后，众人如蒙大赦般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李承泽的声音却再次响起，音量不高，却足以让所有人驻足。

“顾工程师，”他目光落在正准备溜走的顾明身上，“你刚才提到的数据库索引优化方案，有几个细节我还想再了解一下，来我办公室一趟。”

又是这样，顾明的心一沉。

在同事们早已习以为常的奇怪目光中，他只能低声应道：“好的，李总。”

走进李承泽宽敞的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景象，却更衬得室内气氛古怪，顾明站在宽大的办公桌前，像等待批评的学生。

李承泽并没有立刻发问，而是指了指桌上的一个精致纸袋，“还没吃早餐吧？行政部多订了一份三明治，顺手拿上。”

顾明瞥了一眼那绝非公司统一订餐而是来自某高档餐厅的包装。

这是什么意思？压榨他这么多天的奖励？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他可不吃这套。

于是他垂下眼，生硬地回答道：“谢谢李总，我已经吃过了。”

李承泽的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了一下，似乎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

但他也不再坚持，切入正题，就技术细节开始提问，问题依旧刁钻，但今天，他的语气似乎试图放缓一些。

“这里。”李承泽用钢笔点着顾明提交的报告中的一行，“为什么选择覆盖索引而不是重组？我需要知道你决策时的全部权衡过程。”

他抬起眼，看着顾明，补充了一句，“不要有压力，只是探讨。”

这话听在顾明耳里，完全是反话。没有压力？怎么可能！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条分缕析地解释起来，每一个用词都小心翼翼。

他说完后，李承泽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忽然道：“你的思维很缜密，考虑得很周全。”

这罕见直接的夸奖，没有让顾明感到丝毫喜悦，反而让他后背发凉。

他又想干什么？先扬后抑？不会等会儿又分配给他一大堆任务吧？

顾明依旧谨慎地回答：“谢谢李总肯定，但还是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李承泽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挥了挥手：“去吧，方案按你说的做。”

顾明如获大赦，转身快步离开，仿佛多待一秒都不自在。

门关上的瞬间，李承泽靠向椅背，揉了揉眉心，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懊恼，他刚才其实是想说“很高兴能和你一起高效的共事。”

午餐时间的公司食堂，顾明特意挑了个偏僻的角落，只想安安静静吃完这顿饭，刚坐下没几分钟，对面就放下了一个餐盘。

“介意我坐这里吗？”

顾明抬头，看到李承泽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一口饭差点噎在喉咙里。

他还能说介意吗？

“当然不介意，李总您请坐。”他下意识地想端起盘子想换个位置，但又觉得太刻意，只能僵硬地坐着。

李承泽坐下，动作优雅地拿起餐具，他的餐盘里食物搭配均衡，但看起来没动几下。

两人之间弥漫着令人熟悉的沉默。

“公司的伙食，还吃得惯吗？”李承泽打破沉默，找了一个最生硬的话题。

他都吃几年了还能吃不惯？这句话他来问还差不多！

顾明谨慎地回答：“还可以。”

“你似乎偏好素食窗口？”李承泽状似无意地接话，目光扫过顾明餐盘里的青菜豆腐。

顾明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又来观察他的饮食习惯？

“嗯，偶尔换换口味。”他含糊道。

又是一阵沉默，李承泽似乎努力想再找个话题，他看着顾明餐盘里的番茄，忽然道：“这个品种的番茄，口感偏酸，如果你喜欢更甜一点的，楼下那家超市傍晚打折时卖的普罗旺斯番茄不错，汁水更足。”

顾明愣住，一个日理万机的CTO，在公司食堂跟他讨论哪个品种的番茄更好吃！这是不是太诡异了点？

顾明放下筷子，保持语气平静：“谢谢李总推荐，我对吃的不太讲究，您慢用，我吃好了。”说完，几乎是以逃跑的速度端起几乎没动过的餐盘，匆匆离开。

李承泽独自坐在原地，看着自己餐盘里已经冷掉的饭菜，眉头紧紧锁起，他只是想和他像普通人一样吃顿饭，说说话。为什么每次都像遇见洪水猛兽般逃离他？

加班到深夜，顾明疲惫地走出办公楼，正准备走向地铁站。

一辆黑色的宾利无声地滑到他身边，车窗降下，露出李承泽冷峻的侧脸。

“上车。”他的语气依旧是命令式的，但似乎努力想缓和一点，又补充了一句，“很晚了，顺路送你回去。”

顾明看着这辆与黑色环境下融为一体的轿车，再看看车里那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男人，强烈的抗拒感涌上心头。顺路？不会是要把他丢荒郊野外，绝地求生吧？

“不，不用了李总！”顾明连忙摆手，后退一步，“地铁很方便，我坐地铁就好，不麻烦您了！”

“这个时间地铁班次很少。”李承泽坚持，甚至解开安全带，似乎要下车，“你住哪个区？我可以…”

“真的不用！”顾明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提高了一些，带着明显的惊慌，“我…我喜欢坐地铁！谢谢李总好意！再见！”他几乎是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快步走向地铁站的方向。

李承泽的手还放在车门把手上，看着那个仓惶逃入夜色的背影，脸色在昏暗的车内灯光下显得晦暗不明。

他缓缓靠回椅座，对前排的司机摆了摆手，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和挫败。

“走吧。”

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外界的视野。

李承泽闭上眼，他只是不想看他那么晚一个人去挤地铁，只是想和他多待一会儿，哪怕一路无话。

为什么……每次都会变成这样？

他本以为融入他生活是胜券在握，却好像总是能把事情搞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