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是在老霍克的铁匠铺里醒过来的。
木窗透进青灰色的晨光，照在他脸上。他摸了摸身下的木板床——是老霍克平时打铁累了歇脚的地方，床沿还留着老人用刀刻的歪歪扭扭的星图，和他脖子上挂坠的纹路一模一样。
墙角的铁砧还搁着半块没打完的马蹄铁，砧子边的陶碗里盛着凉透的麦酒，是老霍克昨夜巡夜前喝剩的。林野端起碗，酒液沾在指尖，他突然想起七岁那年，自己偷喝麦酒被呛得直咳嗽，老霍克举着铁锤追他，最后却笑着给他拍了拍背：“小子，酒是男人的胆，但得等你长大再喝。”
“长大了啊……”林野喉咙发紧。他起身找出老霍克挂在墙上的旧剑——剑鞘是牛皮缝的，边缘磨得发亮，剑柄缠着褪色的蓝布，是师娘生前绣的。他把剑斜挎在腰间，又将引星坠贴身收好，最后摸了摸老霍克的尸体——老人已经被村民们裹上了粗麻布，停在铺门口的木板上，脸上盖着他的旧毡帽。
“我去星穹山脉。”林野对着木板轻声说，“等我回来，给你立块碑。”
林野推开铁匠铺的木门时，晨雾还没散。镇口的老槐树下聚着几个村民，见他出来，纷纷低下头——没人敢提老霍克的死，也没人敢问林野要去哪。
“林小子。”
沙哑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是个裹着灰斗篷的老妇人，林野认得她，是隔壁卖药草的陈阿婆。她颤巍巍捧出个布包，里面是晒干的止血草和一瓶兽用伤药：“老霍克总说你是块好铁，这药…你带着。”
林野接过布包，手指触到阿婆冰凉的手背：“谢谢您。”
“活着回来。”阿婆说完，转身钻进雾里，斗篷下摆沾着露水，像片被风吹动的枯叶。
铁匠铺对面的木匠铺前，少年阿吉抱着块木头跑过来。他是老霍克的远房侄子，平时总跟着林野学打铁。“我…我爹说让我跟你去镇外砍树。”阿吉憋红了脸，“其实我想…想帮你。”
林野蹲下来，摸摸他的头：“留在镇里。暗蚀的人可能还会来。”
“可你一个人……”
“我不一个人。”林野望向镇外的山路，“我有要找的人。”
出黑石镇二十里，山路突然被浓雾吞没。林野摸出老霍克的旧地图——羊皮纸上用炭笔标着“迷雾沼泽”，旁边画着只张牙舞爪的螃蟹，旁边写着：“此地多腐尸蟹，喜食活物，慎入。”
雾气里飘着股酸腐味，像烂掉的鱼混合着铁锈。林野解下腰间的铜壶，喝了口山泉水——水是凉的，却让他想起老霍克打铁时总哼的小调。
“沙沙——”
脚边的草丛动了。林野握紧剑柄，看见几只巴掌大的螃蟹从土里钻出来。它们的壳是青灰色的，螯钳上沾着黑泥，最诡异的是眼睛——没有眼白，只有两点幽蓝的光，像两颗泡在水里的玻璃珠。
“腐尸蟹。”林野低声道。老霍克的地图背面写过：“腐尸蟹食腐后，体内会积累尸毒，被咬一口，半边身子麻。”
一只蟹扑过来，螯钳夹住他的靴帮。林野抬脚一踹，螃蟹飞进雾里，壳撞在石头上裂开，流出墨绿色的液体。更多蟹从四面八方涌来，它们的螯钳刮擦地面，发出细密的“咔嚓”声，像无数把小刀在割草。
林野拔出老霍克的剑。剑刃有些钝了，但足够劈开蟹壳。他挥剑斩断一只蟹的螯钳，血溅在剑身上，发出“滋啦”一声——蟹血竟是黑色的，腐蚀出个细小的坑。
“这样下去要被耗死。”
清冷的女声从雾里传来。林野偏头，看见个银发少女站在树杈上，箭袋斜挎腰间，耳尖缀着星芒状的银饰。她的弓是用某种白色兽骨做的，弓弦泛着淡蓝微光。
“你是谁？”林野一边劈蟹一边问。
“要你命的人。”少女拉弓，箭簇射穿一只蟹的眼睛，“不过看你还能打，先组队吧——这雾里有古怪，单独走活不过半柱香。”
林野没接话。他注意到少女射出的箭并未落地，而是悬浮在蟹群上方，箭簇渗出的星光像根细针，刺得腐尸蟹纷纷后退。
“精灵？”他想起老霍克讲过的传说，森林里的精灵擅长自然魔法。
少女落地，拍了拍裙角的草屑：“艾丽娅。精灵族斥候。”她指了指林野的挂坠，“引星坠？星裔血脉？跟我来，我知道怎么穿过沼泽。”
艾丽娅带着林野绕到沼泽边缘的一处断崖。她摘下腰间的水晶瓶，倒出些荧光粉末撒在地上，粉末连成条淡蓝的光带，蜿蜒着伸进雾里。
“这是星裔先辈留下的指引。”艾丽娅说，“他们用星光标记安全路径，防止族人误入腐尸蟹巢穴。”
两人沿着光带走了半个时辰。林野的靴子被腐液腐蚀出洞，小腿上有几道浅浅的蟹钳印，所幸没中毒。前方突然开阔，是个被峭壁环绕的水潭，潭水呈墨绿色，水面浮着成片的发光蘑菇。
“到了。”艾丽娅指着潭中心，“那里有星核碎片。”
林野眯眼望去，潭中央的岩石上，确实有团幽蓝的光，像颗沉在水里的星星。但水潭上方笼罩着层黑雾，靠近岸边的腐尸蟹突然疯狂扑来，显然是被碎片的气息吸引。
“我引开蟹群，你下水拿。”艾丽娅搭箭，“数到三就跳。”
“不用。”林野摸了摸脖子上的引星坠，“我能行。”
他脱掉外衣，跃入潭中。腐尸蟹的螯钳擦过他的腿，他却像感觉不到疼——引星坠在胸前发烫，水温竟渐渐变得温暖。他游到岩石边，指尖刚碰到碎片，整片潭水突然沸腾。
无数腐尸蟹从水底涌出，它们的壳上浮现出黑色的纹路，像某种邪恶的符文。林野握紧碎片，碎片的光流入他掌心，与引星坠共鸣。他想起老霍克说的“星裔血脉”，想起昏迷时看到的星图——此刻那些星子在他血脉里流动，化作一股热流涌向手臂。
“破！”
林野低喝一声。掌心的星光炸开，腐尸蟹像被泼了滚油，纷纷蜷缩着沉入水底。潭水的黑雾散了，水面倒映着漫天星子，那颗碎片静静悬浮在他手心，泛着柔和的蓝光。
“你…你是星裔觉醒体。”艾丽娅从树后走出，眼神复杂，“难怪暗蚀的人要追杀你。”
“暗蚀？”林野擦干脸上的水，“他们是谁？”
“一个想复活蚀影的邪教。”艾丽娅捡起地上的兽皮袋，将碎片放进去，“百年前星裔大战蚀影，用星核封印了它。现在暗蚀教团四处搜寻星核碎片，想释放蚀影，让永夜大陆永远陷入黑暗。”
林野攥紧碎片：“老霍克说…我爹娘是守望者，为保护星核死的。”
“守望者是星裔中最强的战士。”艾丽娅点头，“他们世代守护星核，直到最后一战……你父母的牺牲，是为了让你有机会完成使命。”
两人回到黑石镇时，夕阳正沉在山后。林野怀里揣着星核碎片，腰间挂着老霍克的剑，艾丽娅跟在他身后，银发在晚风里飘。
镇口的木牌倒了。林野跑过去，看见上面的“黑石镇”三字被血污浸透，旁边多了行歪歪扭扭的字：“兽群今晚来，快逃。”
“是巴顿。”艾丽娅皱眉，“兽人的图腾标记。”
话音未落，镇外的树林里传来轰鸣。一头巨熊撞开树丛，它的皮毛沾着血，左眼中插着支骨箭——是兽人族的圣物“狼神之眼”，林野在老霍克的地图上见过。
“巴顿！”林野喊。
巨熊人立而起，化作个绿皮肤的壮汉。他胸口插着几支淬毒的箭，手里攥着块染血的兽皮：“林小子！你奶奶的…暗蚀的人偷了狼神之心！兽人部落要完了！”
艾丽娅上前检查他的伤势：“中毒了，得尽快处理。”
巴顿捂着胸口笑：“老子命硬…听艾丽娅说你有星核碎片？带我们去兽人部落！我要夺回圣物！”
深夜的黑石镇，林野站在老霍克的铁匠铺前。月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在他腰间的剑、怀里的碎片，还有艾丽娅和巴顿身上——精灵的星芒耳坠、兽人的狼牙项链，在夜色里闪着微光。
“明天一早出发。”林野说，“去苍狼部落，夺回狼神之心；再去星穹山脉，找剩下的星核碎片。”
巴顿捶了捶胸口：“老子熟路！兽人部落的密道我能摸黑走！”
艾丽娅抬头望向星穹山脉的方向：“星图显示，下一块碎片在兽人圣山。但暗蚀的人肯定也在找……”
林野摸了摸脖子上的引星坠。它又发烫了，这次不是疼痛，而是温暖的召唤，像在说“跟我来”。
“那就走吧。”他说，“为了霍克爷爷，为了我爹娘，也为了…不让这片大陆永远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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