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之中

他跳海轻生，却被传说中神秘强大的人鱼所救。

人鱼舔着獠牙说：“等你死了，我能尝尝吗？”

他献上人鱼鳞片，权倾朝野的父亲第一次正眼看他。

人鱼教他杀人驯狗，在他耳边低语：“把他们都喂鱼。”

可人鱼却在冬天消失无踪。

三年后他踩着尸骨爬上家族第八位，终于等到那片银尾破海而来——

人鱼歪头轻笑：“你身上……有我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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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水的咸腥混杂着淤泥和陈腐物的气息，扑面而来，将他残存的那点暖意彻底打散。亚瑟蜷在漏风的窝棚角落里，手里紧紧攥着那个白天好不容易才从厨房帮工的老汤姆那里讨来的、已经干硬发霉的黑面包。他小心地用一根削尖的细木棍插在上面，权当是蜡烛，又从怀里摸出藏了许久的、半截受潮的火柴。

“嗤——”微弱的火苗亮起，摇曳着，映亮了他过于瘦小的脸庞和一双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大的眼睛。十五岁的年纪，身形却单薄得像十岁的孩童。他盯着那点光，嘴唇无声地翕动。

母亲。

他在心里喊。今天是我的生日。

母亲温柔哼歌的声音，早已被海岛上永不停歇的风吹散，被古堡里日夜不休的阴谋与窃语淹没。她死了，留下他一个人，在这座吃人的岛上，在父亲——那位高高在上、视他们这些私生子为斗犬取乐的“王”——冷漠的注视下，挣扎求存。

火光很快燃尽了木棍，熄灭了。黑暗重新笼罩下来，比之前更浓，更沉。亚瑟低下头，准备啃食这块带着霉斑的“蛋糕”。

杂乱的脚步声和肆无忌惮的喧哗由远及近，粗暴地撕破了夜的寂静。

“就这里！这破棚子碍眼得很，拆了！给我的新猎犬搭个像样的窝！”

亚瑟猛地抬头，看见他那受宠的四哥莱纳斯，在一群兄弟和下人的簇拥下，趾高气扬地指向他这勉强遮风挡雨的容身之所。莱纳斯穿着丝绒外套，脸上是惯常的、带着残忍意味的得意笑容。

下人们应声而上，棍棒和手毫不留情地开始拆卸那本就摇摇欲坠的棚子。木板被撬开，茅草被扯落，亚瑟被粗暴地推搡到一边，手里的发霉面包滚落在地，沾满了污泥。

“住手！”他嘶声喊道，声音在夜风里微弱得可怜。

没人理会。莱纳斯踱步过来，靴子踩在那一小块黑面包上，碾了碾，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哟，我们的小杂种还在过家家呢？啧，真可怜。跟你那短命的娘一样，只会躲在角落里自怨自艾。”

“不准你提我母亲！”亚瑟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瞬间布满血丝，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幼兽。

莱纳斯嗤笑一声，弯下腰，压低了声音，话语却更加恶毒：“提她又怎么样？一个没用的女人，护不住自己，更护不住崽子，死了倒是清净……”

话音未落，亚瑟如同离弦的箭般扑了上去，脏污的指甲狠狠抓向莱纳斯那张保养得宜的脸！

“啊——！”莱纳斯猝不及防，脸上顿时出现几道血痕，他痛呼一声，继而暴怒，“反了你了！给我打！往死里打！”

拳脚如同雨点般落在亚瑟瘦弱的身体上，他蜷缩起来，护住头脸，咬紧了牙关不发出一声求饶。疼痛和屈辱像火焰一样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不知过了多久，殴打停止了。莱纳斯捂着脸，骂骂咧咧地带着人走了，留下被彻底拆毁的窝棚废墟，和躺在冰冷地面上、浑身剧痛的亚瑟。

他挣扎着爬起来，脸上身上火辣辣地疼，心里却是一片死寂的冰冷。回去？回到哪里去？古堡里没有他的位置，这里连最后的遮蔽也没了。明天，等待他的只会是更残酷的报复。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海岛边缘跑去。夜晚的海风凛冽，吹在他滚烫的伤口上，带来一阵阵战栗。

穿过嶙峋的礁石，眼前是漆黑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海面异常平静，只有细微的浪涌声，像是在发出无声的邀请。

他回头望了一眼古堡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是权力的中心，也是吞噬了他母亲、如今又要吞噬他的魔窟。没有一丝光亮属于他。

跳下去。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遏制。

他闭上眼，纵身跃入那片冰冷的黑暗。

海水瞬间淹没了头顶，刺骨的寒意包裹上来。咸涩的海水呛入他的口鼻，窒息的感觉痛苦而漫长，肺部像是要炸开。他本能地挣扎，手脚胡乱地扑腾，然而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沉。

后悔了。

他不想死！至少不该这样死！他还没有让那些欺辱过他、害死母亲的人付出代价！

海面的那点微光越来越远，黑暗彻底吞噬了他。意识开始模糊，绝望像水草一样缠绕住他的四肢百骸。

就在他即将失去所有知觉的瞬间，一道银色的光芒，如同撕裂夜幕的闪电，倏然掠过他逐渐涣散的视野。紧接着，一股强大的力量攫住了他下沉的身体，冰冷而有力。下一秒，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覆上了他僵冷的唇，渡过来一口带着奇异气息的空气，勉强吊住了他即将断绝的生机。

是谁……

他竭力想睁眼看清楚，然而极度的虚弱和缺氧让他的大脑一片混沌，最终彻底陷入了黑暗。

……

冰冷，潮湿。

亚瑟是被冻醒的。他咳嗽着，吐出几口咸涩的海水，发现自己躺在粗糙的沙滩上，浑身湿透，夜风吹过，带来刺骨的寒意。天已经黑透了，只有稀疏的星光和远处古堡模糊的轮廓。

“醒了？”

一个声音响起，如同春日融雪后最清冽的山泉，流淌过寂静的夜，带着一种非人的、空灵的魅力。

亚瑟猛地循声望去。

不远处的礁石上，趴着一个“人”。

不，那绝不是人。

月光勾勒出对方流畅而充满力量感的上半身线条，肌肤在夜色中泛着近乎莹白的光泽。银色的长发湿漉漉地披散着，水珠顺着发梢不紧不慢地滴落。而自腰部以下，却是一条巨大的、覆盖着银色鳞片的鱼尾，慵懒地垂入海水中，偶尔轻轻摆动一下，尾鳍如同最华贵的纱缎，在星光下流转着微光。

他的面容……亚瑟从未见过如此超越想象的存在。比母亲故事书里描绘的任何一位王子都要俊美，那是一种糅合了神秘、野性与完美无瑕的容颜。而最摄人心魄的，是那双眼睛——如同熔化的黄金，在黑暗中熠熠生辉，正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打量着他。

人鱼。

传说中的深海之主，神秘，强大，拥有蛊惑人心的美貌和莫测的力量。

亚瑟忘记了恐惧，忘记了寒冷，只是怔怔地望着，久久无法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