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塞巴斯蒂安医学院的大钟敲响了晚上八点,整座哥特式建筑在伦敦的浓雾中若隐若现,如同一个蹲伏的巨兽。三楼的解剖实验室却依然亮着煤气灯,昏黄的光线透过沾有水渍的玻璃窗,在雾气中形成几道微弱的光柱。
奥利弗·沃德兰克教授站在大理石解剖台前,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投射在装满福尔马林标本的橱柜上。他戴着洁白的橡胶手套,手中握着一把精致的手术刀,刀锋在灯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防腐剂和消毒水混合的刺鼻气味,大多数人会因此皱眉,但奥利弗却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那是世界上最芬芳的香气。
“完美,简直完美。”他低声自语,目光紧紧锁定在解剖台上的尸体。
这不是一具普通的尸体。三天前,工人们在泰晤士河畔挖掘新下水道时发现了它——保存异常完好的男性尸体,看起来约莫四十岁,肌肉组织富有弹性,几乎像是刚刚去世,然而根据地质层的判断,它至少已经埋藏了五百年。更令人惊奇的是,尸体的皮肤上布满了复杂而精致的纹身,各种几何图案和神秘符号覆盖了除面部外的每一寸肌肤。
“沃德兰克教授,这么晚还在工作?”门卫老亨利探头进来,打断了奥利弗的沉思。
奥利弗没有转身,只是微微点头:“奇迹值得奉献时间,亨利。这具尸体将会改写整个医学史。”
他的声音平静,但内心涌动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作为英国皇家医学会主席、圣塞巴斯蒂安医学院的首席解剖学教授,奥利弗·沃德兰克已经在这个领域耕耘了三十年,发表过无数引起轰动的论文,解剖过的尸体超过千具,却从未见过如此特别的标本。
“需要我为您再添些灯吗?”亨利问。
“不必了,光线刚好,太亮反而会失去细节。”奥利弗终于转过身,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灰色眼睛锐利而自信。“明天通知学会的所有成员,周五我将举行一场公开解剖,这将是本世纪最重要的医学演示。”
门卫离开后,实验室恢复了寂静,只有煤气灯偶尔发出的嘶嘶声。奥利弗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浓得化不开的雾。他想象着周五的报告厅座无虚席的场景,想象着同行们惊叹的表情,想象着这篇论文将为他带来的又一枚荣誉勋章。
“沃德兰克又一次超越了自我。”他们会这么说。
他回到解剖台前,轻轻抚过尸体手臂上的纹身。这些图案异常精致,线条比头发丝还要细,呈现出一种奇特的蓝色调。在手腕处,他注意到一组奇怪的符号,看起来像是某种文字,但与他所知的任何语言都不相符。
“迷信的涂鸦。”他不以为然地摇头。作为坚定的科学理性主义者,奥利弗对任何超自然解释都嗤之以鼻。这些纹身必定是某种古老的葬俗,仅此而已。
他拿起手术刀,选择在尸体的左胸位置下刀——他要先取出心脏进行研究。刀锋接触皮肤的瞬间,他感到一种异常的阻力,仿佛切割的不是人类组织,而是某种更有韧性的物质。更奇怪的是,没有一丝血液或液体流出,尽管尸体保存完好。
奥利弗加大力度,终于切开了表皮。就在那一刻,实验室的煤气灯突然闪烁起来,忽明忽暗。一阵寒意掠过房间,尽管壁炉里的火正在熊熊燃烧。
“气流的原因。”他自言自语,试图忽略内心的不安。
当他剖开胸腔,暴露出发灰的心脏组织时,一阵微弱的声音突然在实验室中响起。那是一种低语,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又近得如同贴在他耳边。
奥利弗猛地抬头,手中的手术刀差点滑落。实验室空无一人,门紧紧关着。
“疲劳产生的幻觉。”他告诉自己,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捏了捏鼻梁。他已经连续工作了十二个小时,身体确实到了极限。
但当他再次低头时,他惊恐地发现尸体原本紧闭的双眼现在半睁着,露出浑浊的眼球。奥利弗后退一步,心脏狂跳。这不可能,绝对是光线玩弄的把戏。他强迫自己冷静,深呼吸几次后再次靠近。
“尸体不可能睁眼,这是基本的生理学。”他责备自己的不专业。
然而,当他继续解剖工作,试图取出心脏时,那只半睁的眼睛似乎随着他的动作转动。奥利弗感到脊背发凉,但他拒绝屈服于这种非理性的恐惧。他是科学家,是理性的化身,绝不会被幻觉所左右。
突然,尸体发出一声悠长而空洞的叹息,胸腔随之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