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利弗惊叫着后退,撞倒了身后的器械架,金属工具散落一地,发出刺耳的声响。他死死盯着解剖台,只见尸体的嘴唇微微张开,形成一个不可能的微笑。
“这不可能!”他颤声说,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因恐惧而睁大。
尸体缓缓转过头,浑浊的眼球紧盯着奥利弗,那个诡异的微笑变得更加明显。然后,一种古老而沙哑的声音从它喉中发出,说着奥利弗听不懂的语言,但语调中带着明显的嘲讽。
奥利弗疯狂地环顾四周,寻找隐藏的机关,寻找任何科学的解释。一定是有人在恶作剧,或者是某种他尚未理解的生理现象。绝不可能是超自然现象,绝不。
尸体慢慢坐起,裸露的内脏在切开胸腔中若隐若现。它转向奥利弗,继续用那种古老的语言说着什么,同时伸出手——那只本应毫无生气的、布满纹身的手——指向吓得瘫软在地的教授。
奥利弗想要尖叫,却发不出声音;想要逃跑,却动弹不得。他眼睁睁看着那个古老的尸体完全站立起来,纹身在煤气灯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我...我是奥利弗·沃德兰克教授,”他终于结巴巴地说,仿佛头衔能保护他免受这超自然的威胁,“英国皇家学会主席,科学院院士...”
尸体停下动作,头歪向一边,仿佛在思考这些话。然后,它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那笑声中包含着无尽的轻蔑。
它开口说话,这次是流利的英语,带着古老的口音:“骄傲的凡人,你站在不属于你的领域。”
奥利弗蜷缩在墙角,他的科学世界观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目睹着不可能成为可能,理性向神秘低头。
“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精神处于崩溃的边缘。
古老的尸体站在他面前,纹身似乎活了过来,在皮肤上微微流动。“你们这个时代的人,总是高估自己的知识。你以为解剖是理解生命的唯一途径?你切割、分类、贴标签,却从未真正理解生命的奥秘。”
奥利弗的骄傲被刺痛了,即便在这种恐怖的情况下。“我...我发表过六十篇论文...我获得过女王授予的爵位...”
尸体又笑了,那声音如同坟墓中的回响。“骄傲的人,总是最先倒下。你以为你是探索者,实则只是掘墓人——为你自己信念掘墓。”
它向前一步,奥利弗惊恐地向后缩紧。
“让我给你上一课,关于你永远无法解剖的真相。”
尸体抬起手,实验室的墙壁突然变得透明,奥利弗看到了无数模糊的身影在周围飘荡,他看到曾经在他手下被解剖的尸体,他们的灵魂似乎从未离开。
“每个生命都是不可复制的奇迹,而你却将它们视为教学工具。”实体的声音变得庄严而恐怖,“你从未对知识保持谦卑,从未对生命保持敬畏。”
奥利弗的脑海中闪过三十年职业生涯中的每一具尸体,每一个被他以科学之名解剖的生命。他第一次感到深深的悔恨。
“我...我只是想推动科学进步...”他虚弱地辩解。
“推动科学?”尸体冷笑道,“你追求的是名誉,是同行的崇拜,是青史留名。你解剖不是为了理解生命,而是为了征服它。”
奥利弗无法反驳。他想起了自己如何争抢罕见病例,如何在同行面前进行夸张的解剖演示,如何将医学突破视为个人胜利。他想起了那些被他忽视的伦理边界,那些他轻蔑地拒绝的超自然报告。
“现在,你要为自己骄傲付出代价。”尸体举起手,指尖开始发光。
“不!等等!”奥利弗尖叫,“我可以改变!我会用不同的方式做事!”
尸体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他的请求。实验室中的光线明暗不定,那些透明的幽灵身影在周围旋转。
“给你一个机会,”尸体最终说,“但代价是你会看到真相——所有生命的相互连接,所有你因骄傲而忽视的奥秘。这对你这样的头脑来说,可能是最残酷的惩罚。”
奥利弗还没来得及回答,一道强光就淹没了他。他感到自己的意识被撕成碎片,然后又重组。他看到了宇宙的纤维,连接每个生命的银线,生与死之间薄如蝉纱的界限。他理解了解剖刀永远无法揭示的真相:生命不是机械的总和,而是无法用科学完全解释的神秘。
当奥利弗恢复意识时,他发现自己独自躺在实验室冰冷的地板上。朝阳透过高窗洒进房间,解剖台整洁如新,那具古老的尸体不见踪影。
他挣扎着站起来,感到头晕目眩。实验室门被推开,助手约翰·埃利斯走了进来。
“教授!您整晚都在这里工作吗?周五的公开解剖准备得怎么样了?”约翰关切地问。
奥利弗盯着空荡荡的解剖台,然后又看向约翰:“公开解剖取消了。”
“取消了?但学会的所有成员都已经收到通知了!这可是本年度最重要的医学活动!”
奥利弗缓缓摇头,他的眼神不再是从前那种骄傲的锐利,而是充满了一种深沉的谦卑。
“有些奥秘不应该被揭露,约翰。有些界限科学不应该跨越。”
约翰困惑地看着老板:“我不明白,教授。这具尸体不是能带来重大突破吗?”
奥利弗走到窗前,望着逐渐散去的晨雾。“最大的突破也许是认识到我们的无知。”他轻声说,“从今天起,我的实验室将专注于非侵入性研究技术。通知学会,沃德兰克教授的新研究方向是生命尊重伦理学。”
约翰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以激进解剖研究闻名的奥利弗·沃德兰克,居然要研究伦理学?
奥利弗没有理会助手的惊讶,他走到解剖台前,轻轻抚过冰冷的大理石表面。他想起了昨晚的恐怖经历,但也想起了那一刻的启示:科学需要谦卑,探索需要敬畏。
“骄傲使我们盲目,约翰。”他转向助手,眼中有着前所未有的清明,“我们认为自己掌握了所有答案,却连问题本身都未能理解。”
约翰犹豫地问:“那具尸体...发生了什么?应该已经在冷藏室了吧?”
奥利弗沉默良久,最后微微一笑:“它回到了属于它的地方。而我们,应该专注于属于我们的领域。”
当约翰离开实验室后,奥利弗独自站在房间中央,感受着内心的变化。他的骄傲被彻底打破,但取而代之的不是空虚,而是一种新的可能性——真正为科学进步而努力,而非为个人荣耀。
他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一本崭新的笔记本,在扉页上工整地写下:
“谦卑解剖学——论知识的界限与生命的尊严”
窗外,伦敦的雾气终于散尽,一束阳光照进实验室,照亮了奥利弗·沃德兰克教授的新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