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悄然降临，城市披上一层薄薄的雪衣。曲晚站在医院的窗前，望着外面簌簌落下的雪花，像无数片被撕碎的信纸，无声地覆盖大地。父亲的病情暂时稳定，但医生说，后续的康复治疗至少需要半年，费用依旧沉重。她每天在医院和学校之间奔波，瘦了一圈，眼底总是泛着青黑。
那笔二十万的转账，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横亘在她心里。
她查过银行记录，查过所有可能的线索，甚至偷偷翻看过封祀的社交账号——可那笔钱，就像从虚空中来，又消失在虚无里。她问过食堂阿姨、宿管老师、甚至他常去的书店老板，没人知道封祀最近去了哪里。
他像是从这个世界蒸发了。
只有那本《飞鸟集》，还静静躺在她的书包里。书页间，那张她写的纸条已经泛黄，而封祀的那滴泪痕，也早已干涸，却依旧清晰得像一道刻在心上的疤。
她开始做噩梦。
梦里，封祀站在天台边缘，风很大，他回头看着她，嘴唇开合，却听不见声音。她拼命奔跑，却怎么也追不上。然后，他轻轻一跃，消失在云层深处。
每次惊醒，她都泪流满面。
她终于明白，封祀不是不爱她，而是爱得太深，深到宁愿自己坠入深渊，也不愿拖累她。
“他把妹妹的手术费给了我……”她喃喃自语，指尖抚过那本诗集的封面，“所以他才说‘我不适合你’……他不是放弃我，他是把生的希望，让给了我。”
可她不要这种成全。
她要的是并肩，是共担风雨，是牵着手说“我们一起活下去”。
而不是被一个人，用沉默和牺牲，推出他的世界。
那天下午，她去了封祀的家——那是一处老旧的居民楼，楼道里堆满杂物，墙皮剥落。她敲了许久的门，才有一个瘦弱的小女孩打开一条缝，眼睛红肿，声音沙哑：“你是……曲晚姐姐？”
“你是……小星？”曲晚认出这是封祀常提起的妹妹。
小星点点头，侧身让她进来。屋里很冷，没有暖气，只有一台老旧的电暖器在角落嗡嗡作响。墙上贴着几张奖状，全是封祀的——市三好学生、奥数一等奖、作文竞赛金奖……而床头，是一张母女合影，女人温柔笑着，正是封祀母亲。
“哥哥说，如果有个叫曲晚的姐姐来找他，就让我把这个交给你。”小星从枕头下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
曲晚颤抖着接过。
信封里是一叠照片和一张字条。
照片上，是她——在图书馆看书的侧脸，在食堂打饭的背影，在操场独自散步的剪影……每一张，都是她不知道的时候被悄悄记录下来的。而最后一张，是她值日那天，封祀蹲在地上擦地板，她站在讲台上笑，阳光洒在她脸上，像一幅画。
字条上只有短短几行字：
“曲晚：
我妹妹的手术费，我找到了别的办法。
你的父亲需要钱，我不能看着你一个人扛。
我不是好人，但我希望你是幸福的。
别找我，别记得我。
如果来生有光，我想做你窗前的那盏灯，不说话，只照亮你。”
——封祀
曲晚跪在地上，抱着信封痛哭失声。
她终于明白，他不是不爱，而是太爱。爱到宁愿被误解，被遗忘，也不愿她背负一丝愧疚。
可她不想幸福。
如果幸福是建立在他独自承受的痛苦之上，那她宁愿永远不快乐。
她擦干眼泪，把照片一张张收好，放进贴身的衣袋。她走出门，在雪地里站了许久，然后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是《城市晚报》的编辑吗？我想投稿……标题是《我有一个朋友，他叫封祀》。”
她决定把他的故事写出来。
不是为了曝光，不是为了博取同情，而是想让这个世界知道——有一个人，用沉默和牺牲，爱过另一个人。
文章刊登那天，全城轰动。
“最美女学生为父治病，神秘人转账二十万”——新闻标题被推上热搜。有人猜测是富商，有人说是慈善机构，可曲晚在文章结尾写道：
“他不是英雄，也不是富豪。他只是一个穷学生，一个在黑暗里为别人点灯的人。他叫封祀，是我最爱的人。如果他看到这篇文章，请告诉我，你在哪里。”
那天，小星发来一条微信：
“哥哥看了报纸，哭了。他现在在城东的工地搬砖，每天干十二个小时。他说，等还清债务，就带我去看海。”
曲晚立刻冲出门。
她冒着大雪，坐了两个多小时的公交，终于在一处在建的工地找到了他。
封祀穿着破旧的工装，正和水泥，额头沁着汗，呼出的白气在冷风中迅速消散。他比之前更瘦了，脸颊凹陷，眼神却依旧清亮。他看见她时，手一抖，铁锹差点落地。
“你来干什么？”他声音沙哑。
“我来找你。”她走上前，雪花落在她睫毛上，像泪。
“回去。”他别过脸，“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可你是我的地方。”她抓住他的手，冰凉刺骨，“封祀，我不要你一个人扛。我要和你一起。你妹妹的病，我来想办法；你的债，我来还；你的苦，我来分担。我不怕苦，我只怕没有你。”
封祀终于回头，眼底有泪光闪动。
“你值得更好的。”他低声说。
“可我只想要你。”她踮起脚，额头抵上他的，“封祀，爱不是单方面的牺牲。爱是两个人，一起在泥泞里，抬头看星星。”
他终于抱住她，像抱住全世界唯一的光。
雪花落在他们身上，静静覆盖，却压不垮相拥的温度。
那一刻，封祀在她耳边轻声说：
“曲晚，如果这世界终将把我们撕碎，我愿用我的骨血，为你筑一道墙。”
她在他怀里微笑，泪水滑落：
“那我就用我的一生，为你种一树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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