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指尖捻着那点颜色暗沉的泥土,凑近鼻尖,一丝极淡的、不属于泥土本身的酸涩气味钻了进来,像某种草药变质后的余味,微弱,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恶意。
她心头那点因黄瓜开花而生的喜悦,瞬间凉了下去。
不是天灾,是人祸。
有人,在她这片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方寸之地,下了黑手。剂量不大,手法也隐蔽,若非她日日与这片土地打交道,熟悉每一寸土壤的气息,几乎要被瞒过去。
目的显然不是立刻毁掉所有,而是像钝刀子割肉,让她看着心血一点点枯萎,或者,更是一种无声的警告和羞辱。
她沉默地站起身,目光扫过那几株叶片焦黄、无精打采的菠菜,又看向旁边尚且青翠的黄瓜苗和萝卜缨子。
那只老母鸡还在无知无觉地啄食着她撒下的米粒,发出满足的“咕咕”声。
“小主?”宝鹃见她脸色沉静,眼神却冷了下来,不由惴惴不安。
安陵容没回答,走到水缸边,舀水仔细洗净了手,每一个指缝都搓揉得认真。
然后,她转过身,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宝鹃,去把我们积攒的草木灰都拿来。再烧一大锅热水,放凉备用。”
“草木灰?热水?”宝鹃不明所以,“小主,这是要......”
“地病了,得治。”
安陵容言简意赅,“另外,从今晚起,我们轮流守夜。不必点灯,就在屋里窗边守着,仔细听听外面的动静。”
宝鹃脸色霎时白了,嘴唇哆嗦了一下,终于彻底明白过来。
她用力点头,声音带着愤慨和后怕:“是!奴婢明白了!定叫那起子黑心烂肝的无所遁形!”
主仆二人当即行动起来。安陵容亲自动手,将那些明显病弱的菠菜小心地连根拔起,堆在一旁,准备晒干后烧掉。
她心疼,却毫不迟疑。腾出的地方,她撒上了之前剩下的、生长周期更短的鸡毛菜种子。
“小主,这些菠菜......”宝鹃看着那堆病恹恹的绿色,满眼惋惜。
“救不活的,留着反而染病给别的。”
安陵容蹲在地上,用手将拔除菠菜后留下的浅坑抚平,声音低沉,“地和人一样,欺它一时,它忍了。可你若以为能一直欺它,它总有给你颜色看的时候。反过来,你好好待它,它便拼了命地回报你青翠。人欺地一时,地不欺人一世。”
宝鹃似懂非懂,只觉得小主这话里带着她参不透的理,但看小主沉静坚韧的侧脸,那颗慌乱的心也莫名安定下来。
接着,便是大量的清水冲洗。
安陵容让宝鹃一瓢一瓢地舀水,缓慢而均匀地浇灌在那片被污染的区域,力求将浅层土壤里的药物稀释、冲走。然后,将放凉的温水再次浇透。最后,把收集来的所有草木灰,厚厚地铺了一层,再用小锄头仔细地翻拌进土壤里。
“草木灰能解毒,也能肥地。”
安陵容一边劳作,一边对宝鹃解释,像是在教导,也像是在说服自己,“能不能成,就看它们的造化了。”
做完这一切,已是夕阳西下。主仆二人都是一身汗,两手泥。
安陵容看着那片被“特殊照顾”过的土地,眼神复杂。她知道这只是土法子,未必真能完全清除那不知名的药物,但这已是她能做的、最大限度的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