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里的黑暗像是有重量,压得人胸口发闷。沈青砚贴着冰冷的石壁,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还有身旁苏轻寒压抑的颤抖。铺子里的翻找声越来越近,木柴被踢翻的脆响、铁器碰撞的铿锵,每一下都像敲在两人心上。
“掌柜的,前院都搜遍了,没人!”一个粗哑的声音从地窖上方传来,离得极近,似乎就在后院门口。
刀疤脸的声音带着不耐:“后院呢?柴房、地窖,都给我撬开来查!那丫头带着山河令,跑不远!”
沈青砚的心猛地一提。这地窖的门是老沈用厚木板做的,外面还堆着几捆干柴,平时用来掩人耳目,可要是真被人仔细搜,肯定藏不住。他下意识地往苏轻寒身边靠了靠,手在黑暗里摸索,想找些能防身的东西——地窖角落里堆着几根没打磨完的铁钎,他悄悄摸过一根,指尖触到冰凉的铁刃,心里才稍定了些。
苏轻寒似乎察觉到他的动作,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压低声音:“别冲动,他们人多,硬拼不行。”她的声音还带着颤,却比刚才镇定了些,“我这里有东西,或许能拖延一阵。”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锦袋,摸索着倒出几粒灰褐色的药丸,递到沈青砚手里:“这是‘迷魂散’,遇风就化,要是他们打开地窖门,你就往外面扔,能让他们晕上半柱香的时间。”
沈青砚捏着药丸,指尖传来药丸的微凉。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地窖上方传来“哗啦”一声——堆在门口的干柴被人挪开了。紧接着,是木板被撬动的“咯吱”声,那声音尖锐刺耳,像是要把地窖的门生生撕开。
“这里有个地窖!”有人喊了一声,随即是撬棍顶在木板上的力道。
沈青砚屏住呼吸,握紧了手里的铁钎和药丸,眼睛死死盯着地窖门的方向。黑暗中,他能看到门板缝隙里透进来的光越来越亮,门板也在一点点被撬开。
就在门板即将被撬开一道能容人进出的缝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混乱的叫喊:“掌柜的!不好了!镇口来了官差,好像是冲着咱们来的!”
刀疤脸的声音瞬间变了调:“官差?怎么会有官差?”
“不知道啊!说是有人报官,说镇上有歹人持械伤人!”
地窖里的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青溪镇的官差平时懒散得很,除非出了人命,否则绝不会轻易出动,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来了?
外面的动静顿了顿,随即传来刀疤脸咬牙的声音:“该死!先撤!别跟官差硬碰!”
脚步声匆匆远去,很快,铺子里的动静彻底消失了。
沈青砚和苏轻寒还僵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敢呼吸。沈青砚试探着往地窖门口挪了挪,贴着门板听了听,确认外面没人了,才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探头出去看了看。后院里空荡荡的,只有被挪开的干柴散落在地上,阳光斜斜地照进来,落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
“应该……走了。”沈青砚松了口气,推开地窖门,先爬了出去,再伸手把苏轻寒拉了上来。
两人回到前铺,看着满地狼藉,都有些哭笑不得。铁匠铺的案子被掀翻了,铁坯散了一地,墙角的账本被撕成了碎片,连老沈留下的那把旧铜壶都被摔在了地上,壶嘴歪了半边。
沈青砚蹲下身,捡起那把铜壶,指尖摩挲着壶身上磨损的纹路,心里一阵发酸。这是老沈走之前用的最后一把壶,如今却成了这样。
苏轻寒站在他身边,看着他的样子,轻声道:“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跟你没关系。”沈青砚摇摇头,把铜壶放在一边,“就算今天不是你,遇到这种事,我也不会不管。”他抬头看向苏轻寒,“对了,刚才你说,我的胎记是沈家的族徽?沈家到底是什么来头?十年前的满门抄斩,又是怎么回事?”
苏轻寒沉默了一下,走到铺子门口,警惕地往街上望了望,确认没人注意这边,才关上铺门,拉着沈青砚走到后院的石桌旁坐下。她从怀里掏出那块山河令,放在石桌上,阳光照在令牌上,山河纹路里似乎有微光流转。
“十年前,沈家是大胤朝最显赫的武将世家,家主沈惊鸿是当朝镇国将军,镇守北境,战功赫赫,深受百姓爱戴。”苏轻寒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怅然,“可就在十年前的冬天,朝廷突然下旨,说沈将军通敌叛国,勾结蛮族,要颠覆大胤。旨意一下,沈家满门被抓,三天后就在京城午门处斩,连刚出生的婴儿都没放过。”
沈青砚的手猛地攥紧,指节泛白。通敌叛国?这样的罪名,跟他印象里“将军世家”的形象完全不符。而且,满门抄斩……他如果真是沈家的人,当年是怎么活下来的?老沈又跟沈家是什么关系?
“可我听说,沈将军是忠臣,当年的案子疑点重重。”苏轻寒继续道,“我祖父曾是太医院的院判,跟沈将军有些交情,他临终前跟我说,沈家案是个冤案,背后牵扯着朝堂的大阴谋。而这块山河令,就是解开冤案的关键之一。”
她拿起山河令,指着令牌背面的一道裂痕:“这令牌原本是一对,分‘山’令和‘河’令,合在一起,能打开沈将军留在北境的一个密库,里面藏着能证明他清白的证据。我手里的这半块,是‘山’令,另外半块‘河’令,据说在当年沈家的旧部手里。”
沈青砚盯着那块山河令,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如果苏轻寒说的是真的,那他不仅是沈家遗孤,还背负着为家族洗冤的责任。可他只是个小镇铁匠,没武功,没权势,怎么可能跟朝堂的阴谋对抗?
“幽冥阁的人为什么要抢山河令?”沈青砚又问。
“因为当年构陷沈家的人,怕真相被揭开。”苏轻寒的眼神冷了些,“幽冥阁表面是江湖组织,实则被朝堂上的人控制,他们抢山河令,就是为了毁掉证据,斩草除根。”
就在这时,沈青砚突然想起刚才官差的事,疑惑道:“刚才镇口的官差,是你叫来的?”
苏轻寒摇摇头:“不是我。我刚到青溪镇,根本不认识这里的人。”
两人都愣住了。不是苏轻寒,那会是谁?难道是镇上的人看到了打斗,主动报的官?可青溪镇的人向来怕事,很少会主动惹麻烦。
就在他们疑惑的时候,铺子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轻响,像是有人在敲门。沈青砚瞬间警惕起来,抓起石桌上的铁钎,走到门口,沉声问:“谁?”
“朋友,别紧张,我不是幽冥阁的人。”门外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刚才镇口的官差,是我叫来的,特意来救你们的。”
沈青砚愣了一下,犹豫了片刻,还是打开了一条门缝。门外站着个少年,跟他年纪差不多大,穿着件月白色的长衫,手里拿着把折扇,长得眉清目秀,嘴角带着笑,看起来像个读书人,却又带着股江湖人的洒脱劲儿。
少年见沈青砚开门,也不客气,径直走了进来,目光扫过铺子里的狼藉,又落在苏轻寒手里的山河令上,眼睛亮了亮:“果然是山河令。在下楚星河,江湖上瞎逛的游侠,刚才路过镇上,看到幽冥阁的人在抓人,就顺手报了个官,没想到救的是两位藏着宝贝的朋友。”
沈青砚看着楚星河,心里满是疑惑。这人看起来没什么恶意,可他怎么知道山河令?又为什么要帮他们?
楚星河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笑着摆摆手:“别这么看着我,我没别的意思。我跟幽冥阁有仇,见他们抓人,自然要帮一把。而且……”他看向沈青砚,眼神里多了些探究,“我刚才在镇口,好像看到你跟幽冥阁的人动手了,你那股子力气,可不像是普通的铁匠。”
沈青砚心里一紧,刚想解释,苏轻寒却突然开口:“楚公子,你既然知道山河令,应该也知道它背后的秘密吧?我们现在被幽冥阁追杀,无处可去,不知道你有没有办法,能帮我们一把?”
楚星河摸了摸下巴,沉吟了片刻,目光在沈青砚和苏轻寒脸上转了一圈,突然笑道:“帮你们也不是不行。不过,幽冥阁的势力不小,我一个人也未必能护住你们。不如这样,咱们结伴同行,你们告诉我沈家案的真相,我帮你们躲避追杀,顺便找找另外半块山河令,怎么样?”
沈青砚看着楚星河,又看了看苏轻寒。他们现在确实走投无路,楚星河虽然来历不明,但至少是个帮手。而且,楚星河刚才能想到用官差逼退幽冥阁,说明他脑子灵活,或许真能帮上忙。
苏轻寒也看向沈青砚,轻轻点了点头。
沈青砚深吸一口气,对楚星河道:“好,我们跟你走。不过,我有个条件,你不能打山河令的主意,我们找它,只是为了给沈家洗冤。”
“放心!”楚星河拍着胸脯保证,“我对什么密库、证据没兴趣,我就是想跟幽冥阁好好玩玩。”
就在三人达成共识,准备收拾东西离开青溪镇的时候,苏轻寒突然“哎呀”一声,脸色变了。
“怎么了?”沈青砚连忙问。
苏轻寒摸了摸怀里,急声道:“我的药囊!刚才躲地窖的时候,好像掉在里面了!里面有我配的解毒药,还有一些重要的药方,不能丢!”
沈青砚心里一沉。地窖刚才已经被幽冥阁的人撬过,药囊要是掉在里面,说不定已经被发现了。可那些药对苏轻寒很重要,不能就这么放弃。
“我去拿!”沈青砚转身就要往后院走。
“等等!”楚星河突然拉住他,脸色严肃起来,“我刚才在门口,好像看到街角有黑影闪过,说不定幽冥阁的人没走远,只是在外面埋伏着,就等我们出来。你现在去地窖,太危险了。”
“可药囊不能丢啊!”苏轻寒急得眼圈都红了。
沈青砚看着苏轻寒焦急的样子,又想起刚才地窖里的危机,心里挣扎了片刻,咬牙道:“没事,我快去快回,他们不一定还在附近。”
他推开楚星河的手,快步往后院跑。地窖门还开着,他弯腰钻进去,借着透气孔的光,在地上摸索起来。很快,他就在角落里摸到了那个绣着草药图案的药囊。
就在他拿起药囊,准备爬出地窖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一阵冷风袭来。他心里一惊,猛地回头,却什么都没看到。地窖里还是一片漆黑,只有透气孔的光在地上投下一小块光斑。
“是我太紧张了吗?”沈青砚皱了皱眉,刚要转身,就听到地窖门口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他心里一紧,连忙爬出去,却看到楚星河和苏轻寒都不在后院。前铺的方向,传来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还有楚星河的一声闷哼。
“不好!”沈青砚心里咯噔一下,抓起铁钎就往前铺跑。
刚跑到前铺门口,他就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人正对着楚星河动手。那人手里拿着一把长剑,剑法凌厉,楚星河虽然拿着折扇抵挡,却明显落了下风,肩膀上已经被划了一道口子,鲜血渗了出来。
而苏轻寒,正被另一个黑衣人按在墙上,动弹不得,手里的山河令也被抢了过去。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沈青砚又惊又怒,举起铁钎就朝着按住苏轻寒的黑衣人冲了过去。
那黑衣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随手把苏轻寒推到一边,拔出腰间的匕首,迎了上来。
沈青砚虽然没学过武功,却凭着打铁练出的力气,和刚才跟幽冥阁交手的经验,勉强跟黑衣人周旋起来。可黑衣人毕竟有武功底子,很快就抓住了沈青砚的破绽,匕首朝着他的胸口刺来。
沈青砚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看着匕首越来越近。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突然感觉到怀里的药囊动了一下,紧接着,一道微光从药囊里透了出来。与此同时,他脖颈处的月牙胎记也开始发烫,一股熟悉的力气又涌了上来,顺着手臂传到了铁钎上。
“当”的一声脆响,铁钎精准地挡住了匕首,震得黑衣人手腕发麻,匕首差点掉在地上。
黑衣人愣住了,显然没料到沈青砚会突然爆发出这么大的力气。
沈青砚自己也愣住了,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药囊,又摸了摸发烫的胎记,心里满是疑惑。这股力气到底是怎么来的?为什么每次遇到危险,都会出现?
就在这时,那个拿着山河令的黑衣人突然开口了,声音冰冷,带着一股上位者的威压:“没想到沈家还有余孽活着,真是意外。把他抓起来,带回去见阁主!”
沈青砚抬头看向那人,只见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锦袍,跟其他黑衣人不同,腰间系着一块玉牌,上面刻着一个“烬”字。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像寒潭一样深不见底,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发冷。
楚星河捂着肩膀,艰难地站起来,对沈青砚喊道:“小心!他是幽冥阁少主萧烬言!武功很高!”
萧烬言?幽冥阁少主?
沈青砚心里一沉。连少主都亲自来了,看来他们今天是真的逃不掉了。
可他看着被按在地上的苏轻寒,看着受伤的楚星河,又想起老沈临终前的眼神,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服输的劲。他不能就这么被抓,他还要查清楚自己的身世,还要给沈家洗冤,他不能在这里倒下!
他握紧手里的铁钎,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死死盯着萧烬言:“想抓我,没那么容易!”
萧烬言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缓缓拔出腰间的长剑:“是吗?那我倒要看看,沈家的余孽,到底有多大本事。”
长剑出鞘,寒光凛冽,朝着沈青砚刺来。沈青砚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准备迎接接下来的战斗。可他心里清楚,自己根本不是萧烬言的对手,这一战,恐怕凶多吉少。
就在长剑即将刺到沈青砚胸口的时候,突然从门外飞来一枚石子,精准地打在了萧烬言的手腕上。萧烬言吃痛,长剑偏了偏,擦着沈青砚的肩膀刺了过去,钉在了旁边的柱子上。
“谁?!”萧烬言怒喝一声,看向门口。
门口站着一个穿着灰色布衣的老人,手里拿着一根拐杖,看起来平平无奇,眼神却很锐利。他看了看铺子里的情况,对沈青砚三人道:“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