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西郊的废弃马场,在暮色中如一头蛰伏的巨兽。断壁残垣被藤蔓缠绕,锈蚀的马厩坍塌大半,只有中央的草料场还保留着完整的顶棚,远远望去,像一个巨大的黑洞。沈青砚伏在马场东侧的土坡后,手中的望远镜缓缓扫过场地——草料场周围站着二十余名黑衣护卫,腰间的“影”字令牌在残阳下泛着冷光,正是血影堂的人。
“没想到防卫这么严。”楚星河压低声音,指尖捏着一枚石子,轻轻弹向不远处的枯树。石子落地的声响惊动了一名护卫,对方警惕地朝土坡方向张望片刻,见无异常,又缩回了草料场。
苏轻寒蹲在两人中间,将一张手绘的马场地图铺在地上:“根据白先生的线索,兵甲藏在草料场地下的密道里,议事地点应该也在那里。李忠带了五十名精锐官兵,埋伏在西侧树林,等我们发出信号就冲进来。”她从药囊里掏出三枚信号烟花,分给两人,“红色代表行动,绿色代表撤退,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黄色求救信号。”
沈青砚点头,目光落在草料场的入口:“护卫每一刻钟换岗一次,换岗间隙有半柱香的空档,我们可以趁机从东侧的排水渠潜入。”他看了眼天色,“现在离三更还有一个时辰,先休息片刻,养足精神。”
夜幕彻底笼罩马场时,换岗的号角声如期响起。二十名护卫分成两组,一组撤离,一组补位,入口处瞬间出现短暂的空缺。“就是现在!”沈青砚低喝一声,率先冲出土坡,楚星河和苏轻寒紧随其后,三人猫着腰,快速钻进杂草掩映的排水渠。
排水渠狭窄潮湿,弥漫着腐臭的气味。沈青砚走在最前面,手中的短剑拨开渠内的枯枝败叶,前行约百十米后,渠壁上出现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这是白先生在纸条上标注的密道入口。
“我先进去探路。”沈青砚示意两人等候,独自钻进洞口。密道内漆黑一片,他掏出火折子点燃,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前方的石阶。石阶尽头是一间石室,里面堆放着数十个木箱,打开一看,全是崭新的弓箭与长枪,箱底还压着几张兵甲图纸,落款处赫然是靖王的印章。
“安全。”沈青砚回头喊道。楚星河和苏轻寒钻进密道,看到满室的兵甲,脸色都变得凝重。“这么多兵甲,足够装备一支千人队伍了。”楚星河抚摸着冰冷的枪杆,“靖王果然早有预谋。”
苏轻寒走到石室角落,发现墙上有一道隐蔽的石门:“这里应该还有更深的密道,议事地点可能在里面。”她掏出随身携带的铁丝,轻轻拨动石门上的机关,“咔嗒”一声,石门缓缓打开。
门后是一条狭长的通道,尽头传来隐约的说话声。三人放轻脚步,贴着墙壁缓缓靠近,透过通道口的缝隙望去——里面是一间宽敞的议事厅,靖王赵珏坐在主位,两侧站着血影堂堂主鬼手和几名心腹官员,白先生竟也在其中,只是他依旧戴着银色面具,看不清面容。
“马场的兵甲何时能运出城?”靖王的声音带着不耐烦,“太子那边已经起了疑心,若不尽快动手,夜长梦多。”
鬼手躬身道:“殿下放心,今夜三更过后,我们就用商队的马车将兵甲运往城外的山谷,那里已集结了三千死士,只等殿下一声令下,便可突袭东宫。”
一名官员补充道:“太后那边也已安排妥当,只要东宫出事,她会立刻以‘太子谋反’为由,奏请皇上废黜太子,拥立殿下登基。”
沈青砚心中一凛——原来靖王不仅勾结江湖势力,还拉拢了太后,甚至在城外集结了死士,计划如此周密,若不是提前察觉,后果不堪设想。他悄悄掏出信号烟花,正准备点燃,白先生突然起身,走到通道口附近,看似整理衣袖,实则用手指在墙上敲了三下——这是约定的警示信号!
沈青砚立刻停手,只见鬼手突然看向通道口,冷声道:“外面好像有人,去看看!”
两名护卫立刻朝着通道走来,沈青砚三人迅速后退,躲进旁边的侧室。侧室堆放着大量干草,三人屏住呼吸,听着护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在护卫即将推门进来时,白先生的声音传来:“不过是老鼠作祟,何必大惊小怪?殿下还在等着议事。”
护卫们迟疑片刻,最终转身离开。
三人松了口气,沈青砚对着楚星河和苏轻寒使了个眼色,三人悄悄退出侧室,沿着通道返回石室。“不能再等了,必须立刻发出信号,让李忠带人进来。”沈青砚掏出红色信号烟花,正准备点燃,石室的门突然被推开,鬼手带着十几名护卫冲了进来,手中的弯刀泛着寒光。
“沈将军,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鬼手狞笑着,“殿下早就料到你会来,特意让我在此等候。”
“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来?”沈青砚眉头紧锁,难道计划暴露了?
“要怪就怪你们信任错了人。”鬼手看向通道口,白先生缓缓走了进来,摘下了银色面具——露出一张沈青砚无比熟悉的脸,竟是当年在漠北逃脱的断魂楼首领鬼见愁!
“是你!”沈青砚目眦欲裂,“你没死在江南?还投靠了靖王?”
鬼见愁冷笑一声:“当年若不是你,我怎会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投靠靖王,就是为了找你报仇!白先生的身份,不过是我用来引你上钩的诱饵。”
苏轻寒掏出毒粉,朝着鬼见愁撒去:“休要胡说!”
鬼见愁早有防备,挥刀劈开毒粉,护卫们趁机冲了上来。沈青砚挥舞铁钎,楚星河拔出长剑,两人背靠背站着,与护卫们缠斗在一起。苏轻寒则在一旁游走,时不时甩出毒针,干扰护卫的动作。
鬼见愁亲自出手,他的刀法依旧狠辣,招招直指沈青砚的要害。沈青砚将“破阵诀”内力运转到极致,铁钎与弯刀碰撞,火星四溅。激战间,他注意到石室角落的木箱里装满了火药,心中一动,故意卖了个破绽,引诱鬼见愁靠近。
鬼见愁果然上当,弯刀直刺沈青砚的胸口。沈青砚侧身避开,同时一脚踹向火药箱,木箱倾倒,火药撒了一地。“楚兄,放火!”他大喊一声。
楚星河立刻会意,将手中的火把扔向火药。“轰”的一声巨响,火药燃起熊熊大火,浓烟弥漫,石室的顶梁开始坍塌。护卫们惊慌失措,纷纷朝着门口逃窜。
“快走!”沈青砚拉着苏轻寒,楚星河断后,三人趁着混乱,冲出石室,沿着排水渠逃离马场。刚钻出排水渠,就看到李忠带着官兵冲了过来:“沈将军,你们没事吧?”
“没事,快追!靖王和鬼见愁往东边跑了!”沈青砚指着远处的黑影。
官兵们立刻追了上去,沈青砚三人也紧随其后。夜色中,靖王的人马慌不择路,朝着长安城郊的密林逃去。李忠指挥官兵围成包围圈,将靖王等人困在密林中央。
“赵珏,你勾结江湖势力,私藏兵甲,意图谋反,还不束手就擒!”李忠拔出佩刀,大喝一声。
靖王脸色惨白,却依旧嘴硬:“你们无凭无据,竟敢污蔑本王!我要面见皇上,状告你们以下犯上!”
“证据?”沈青砚从怀里掏出从石室带出的兵甲图纸,“这上面有你的印章,马场的兵甲就是最好的证据!你以为还能狡辩吗?”
鬼见愁见大势已去,突然抽出弯刀,架在靖王的脖子上:“都别过来!否则我杀了他!”
官兵们顿时停下脚步,气氛陷入僵局。沈青砚眼神一冷,悄悄从怀里掏出一枚飞镖,趁鬼见愁不备,猛地掷了出去。飞镖精准地射中鬼见愁的手腕,弯刀脱手落地。李忠趁机带人冲上前,将靖王和鬼见愁制服。
“把他们带回京兆尹府严加看管,任何人不得探视!”沈青砚下令道。
官兵们押着俘虏离开后,沈青砚三人终于松了口气。苏轻寒看着燃烧的马场,眉头紧锁:“没想到白先生竟是鬼见愁假扮的,幸好我们及时发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也提醒了我们,长安的水比想象中更深。”楚星河擦了擦脸上的灰尘,“靖王背后有太后撑腰,就算我们抓住了他,恐怕也很难定罪。”
沈青砚点头:“没错,所以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太后参与谋反的证据,否则仅凭靖王一人,根本动不了太后的根基。”他看向李忠,“李校尉,麻烦你派人盯着京兆尹府,防止有人暗中调换俘虏,或销毁证据。”
“放心,交给我。”李忠拱手道,“另外,太子殿下得知你们今晚的行动,特意派了心腹前来,说要见你们一面。”
沈青砚心中一喜:“快请他过来。”
片刻后,一个穿着东宫侍卫服饰的青年走来,拱手道:“沈将军,苏姑娘,楚校尉,太子殿下听闻你们挫败了靖王的阴谋,十分感激。只是太后势力庞大,贸然动靖王会打草惊蛇,殿下希望你们能暂时保密,先收集太后参与谋反的证据,再一举将他们铲除。”
“太子殿下考虑周全。”沈青砚点头,“我们会暗中调查,绝不打草惊蛇。”
青年从怀里掏出一枚东宫令牌,递给沈青砚:“这是太子殿下的令牌,凭此令牌,可以调动东宫的暗卫,若有需要,随时可以联系殿下。”
回到长安城内的宅院时,天已蒙蒙亮。三人坐在庭院里,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都没有睡意。“太后深居后宫,想要找到她参与谋反的证据,难如登天。”苏轻寒揉了揉疲惫的眼睛,“我们该从哪里入手?”
“或许可以从太后的娘家入手。”楚星河突然开口,“太后出身郭家,郭家在朝中势力庞大,若太后参与谋反,郭家必定知情,甚至可能是主谋之一。”
沈青砚眼睛一亮:“楚兄说得对!郭家现任家主郭嵩,是太后的亲弟弟,官居礼部尚书,掌管朝廷礼仪与外交,若能找到他与靖王勾结的证据,就能顺藤摸瓜,牵扯出太后。”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是李忠派来的人:“沈将军,京兆尹府传来消息,靖王在狱中突然‘病逝’,鬼见愁也不知所踪!”
“什么?”沈青砚猛地站起身,脸色骤变,“肯定是太后派人做的!她想杀人灭口!”
“看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苏轻寒脸色凝重,“太后已经察觉到了威胁,接下来肯定会对我们下手。”
沈青砚握紧拳头,眼神变得锐利:“她越是急于掩盖,就越说明她心虚。楚兄,你立刻去调查郭嵩的行踪,看看他最近与哪些人有往来;轻寒,你联系江南的旧部,查一下郭家在江南的产业,看是否与烟雨楼有资金往来;我去拜访温尚书,看看他能否从朝堂上找到郭家的破绽。”
三人立刻行动起来。沈青砚来到吏部尚书府,温庭远听闻靖王“病逝”的消息,也是大惊失色:“太后果然心狠手辣,这是想斩草除根啊。不过,我最近发现,郭嵩频繁与西域的使者接触,而且每次接触后,都会有一笔巨款汇入郭家的账户,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西域使者?”沈青砚眉头一皱,“难道郭家想勾结西域势力?”
“很有可能。”温庭远从书架上取下一本账册,“这是我暗中收集的郭家账户流水,你看看。”
账册上记录着郭家近一年的资金往来,其中多笔巨款来自西域的“大食国”,汇款时间与郭嵩会见西域使者的时间完全吻合。“大食国与朝廷素有往来,怎么会突然资助郭家?”沈青砚疑惑道。
“这就需要你去查了。”温庭远压低声音,“我听说,大食国的使者近期会在郭家的别院举行宴会,郭嵩会亲自出席,或许你可以趁机混入宴会,打探消息。”
沈青砚接过账册,郑重道:“多谢温叔父,我一定会查清楚。”
离开尚书府后,沈青砚立刻前往楚星河调查的地点——郭嵩的私人别院。别院位于长安城南的曲江池畔,院墙高大,门口有护卫把守,看起来戒备森严。楚星河潜伏在别院外的树林里,看到沈青砚,连忙迎了上来:“郭嵩最近几乎每天都来别院,而且每次都带着不同的官员,看样子是在密谋什么。后天就是大食国使者的宴会,届时会有很多宾客,我们可以扮作商人混入。”
“好。”沈青砚点头,“你去准备两套商人的服饰和身份凭证,我去通知轻寒,让她准备些防身的毒药和迷药,以防不测。”
回到宅院时,苏轻寒也回来了,她带来了一个重要的消息:“江南的旧部传来消息,郭家在江南的产业中有一家造船厂,最近正在秘密建造战船,而且烟雨楼曾多次向造船厂输送钢材,显然是想打造水上力量。”
“战船?”沈青砚心中一震,“郭家不仅勾结西域,还在打造战船,他们的野心比我们想象的更大,恐怕不只是想拥立靖王登基,而是想颠覆整个朝廷!”
苏轻寒从怀里掏出一张造船厂的图纸:“这是造船厂的布局图,里面有一间密室,据说存放着郭家与各方势力勾结的书信。只是造船厂守卫森严,很难潜入。”
“先不管造船厂,”沈青砚摇头,“后天的宴会是关键,只要能拿到郭嵩与大食国勾结的证据,就能先扳倒郭家,再对付太后。”
当晚,三人在宅院商议宴会的具体计划:沈青砚和楚星河扮作西域商人,混入宴会,打探消息,寻找证据;苏轻寒则扮作侍女,在宴会现场接应,同时负责监视郭嵩和大食国使者的动向;李忠带着官兵在别院外埋伏,一旦拿到证据,就立刻冲进来,将所有人拿下。
夜深了,长安的灯火渐渐熄灭,唯有这座小小的宅院依旧亮着灯。沈青砚站在窗前,望着夜空的明月,心中充满了紧迫感。靖王已死,鬼见愁逃脱,太后和郭家肯定会加快谋反的步伐,他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证据,否则长安将陷入一场浩劫。
他握紧手中的东宫令牌,令牌冰凉的触感让他更加坚定。无论前路多么艰难,他都要守护好长安,守护好太子,就像当年守护北境一样。因为他知道,有些责任,一旦扛起,就再也不能放下。
第二天,沈青砚和楚星河开始熟悉西域商人的身份背景,背诵大食国的习俗与贸易术语,确保在宴会上不会露出破绽。苏轻寒则精心调配毒药和迷药,将其藏在发簪、耳环等饰品中,方便携带。李忠也传来消息,已安排好二十名精锐官兵,随时准备行动。
夕阳西下,长安城南的郭府别院渐渐热闹起来。一辆辆华丽的马车驶入院内,身着各色服饰的宾客陆续抵达。沈青砚和楚星河乘坐着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在别院门口停下。“两位是大食国来的商人吧?里面请。”门口的护卫看到他们的服饰和凭证,恭敬地引着他们进入别院。
院内张灯结彩,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宾客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谈笑风生,其中不乏朝中的高官与贵族。沈青砚和楚星河装作欣赏庭院的景致,目光却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寻找苏轻寒的身影。
很快,他们在宴会厅门口看到了苏轻寒。她穿着一身青色侍女服,正端着托盘,在宾客间穿梭。看到沈青砚,她不着痕迹地眨了眨眼,示意一切正常。
宴会厅内,郭嵩正陪着几名大食国使者说话。为首的使者身着白色长袍,头戴头巾,正是大食国的外交官阿里。沈青砚和楚星河走上前,用生硬的汉话拱手道:“见过郭尚书,见过阿里使者。”
郭嵩打量了他们一眼,笑着点头:“两位远道而来,辛苦了。阿里使者,这两位是从大食国来的商人,据说带来了不少珍贵的香料。”
阿里使者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笑着点头:“欢迎两位同胞,没想到在长安能遇到你们。”
沈青砚心中一紧,阿里使者的反应说明他并不认识自己,幸好他早有准备,笑着用大食国的语言回应:“我们是从波斯转道而来,听闻郭尚书举办宴会,特意前来祝贺。”他事先学过几句简单的大食国语言,虽然不流利,却足以蒙混过关。
阿里使者果然不再怀疑,热情地与他攀谈起来。沈青砚一边应付,一边观察着郭嵩的举动。只见郭嵩时不时与阿里使者交换眼神,两人的表情都很凝重,显然在商议重要的事情。
宴会进行到一半,郭嵩借口身体不适,带着阿里使者走进了后院的书房。沈青砚对楚星河使了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