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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神造之躯,人间初醒

希腊神话之潘多拉

意识是先于视觉复苏的。

首先感知到的是一种剥离感,仿佛灵魂被从某个紧密契合的容器里硬生生拽了出来,又被粗暴地塞进另一个陌生的皮囊。紧接着,是五感的洪流汹涌而至,冲刷着尚且混沌的自我。

她“听”到悠远而空灵的乐声,像是金铁与玉石轻轻交击,又夹杂着威严的低语与若有若无的轻笑。

她“闻”到冷冽的香气,像是雪山之巅的薄雾混合了神殿中永不熄灭的圣火气息,还有……未干透的、带着大地腥气的黏土味。

她“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身上,并非温暖的注视,而是带着审视、好奇、玩味,甚至一丝……冰冷的恶意,像无数细小的针尖,刺穿着她新生的皮肤。

最后,她奋力睁开了眼。

视线先是模糊,继而清晰。映入眼帘的,是宏伟到令人窒息的景象——高耸的穹顶由粗糙而巨大的石块垒成,仿佛承载着整个天空的重量。巨大的石柱上雕刻着繁复的、充满力量感的花纹,描绘着雷霆、海浪、狩猎与战争。这里是一座神殿,古老、庄严,弥漫着非人的气息。

而她,正躺在一个冰冷的、同样是石质的祭坛上,像一件刚刚完工、等待呈献给主人的艺术品。

记忆的碎片如同被惊动的蜂群,在脑海里混乱地冲撞。她记得自己叫潘多拉,记得电脑屏幕上闪烁的游戏界面,记得那个作为最终成就的、缓缓开启的魔盒爆发出吞噬一切的光芒……然后,就在这里了。

她是潘多拉,却又不是那个游戏里的角色。她是被诸神亲手创造出来的,第一个女人,一个被赋予了使命的……工具。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撑着有些僵硬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坐起身,华美却单薄的白袍滑过肌肤,带来一丝不真切的触感。

她环顾四周,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祭坛周围,站立着一个个身影。他们周身流淌着肉眼可见的光辉,或炽烈如阳,或幽深如海,或灵动如风。他们的存在本身,就诠释着“神祇”的含义。

手持雷霆权杖,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胡须卷曲,不怒自威的,无疑是众神之王宙斯。他身旁,头戴华冠,面容美丽却眼神冷冽,带着审视与隐隐敌意的,是神后赫拉。

稍远些,站着一位跛足却身材魁梧的男子,面容带着匠人的沉静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那是创造了她这具身躯的工匠之神赫菲斯托斯。

一位美得令人窒息的女神,金色的卷发如同波浪,唇角噙着一抹仿佛看透一切、又带着些许嘲弄的浅笑,她是爱与美之神阿佛洛狄忒。

足蹬带翼飞鞋,手持盘蛇节杖,眼神灵动而狡黠的青年,是神使赫尔墨斯。

手持三叉戟,须发皆张,带着海洋的豪迈与危险气息的,是海神波塞冬。

还有一位,笼罩在黑色的阴影中,手持双股叉,气息沉静而冰冷,仿佛连接着冥土的死亡,那是冥王哈迪斯。

希腊神话中鼎鼎大名的十二主神,几乎齐聚于此。而她,这个刚刚获得生命的人造物,成了他们目光唯一的焦点。

“潘多拉。”

宙斯的声音如同滚雷,在空旷的神殿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神威,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诸神赐予你完美的形态、聪慧的头脑与蛊惑人心的语言。”宙斯的目光扫过赫菲斯托斯、雅典娜(她注意到一位手持盾牌、目光睿智的女神微微颔首)和阿佛洛狄忒,最后重新落在她身上,“现在,是你履行使命的时刻。”

他的权杖指向祭坛一侧。

在那里,放置着一只匣子。

在看到那只匣子的瞬间,潘多拉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那不是后世油画里描绘的精雕细琢的首饰盒,而是一个古朴、沉重、由暗沉金属与某种黑色石头混合打造的容器。它的表面刻满了扭曲的、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纹路,仅仅是注视着,就让人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与排斥。

魔盒。潘多拉魔盒。

那里面关押着“瘟疫”、“灾荒”、“痛苦”、“贪婪”、“嫉妒”、“怨恨”……世间一切的不幸与诅咒。而在那个她熟知的神话里,她,潘多拉,会因为按捺不住的好奇心,亲手打开它,释放出所有的灾厄,只将“希望”深锁其中,为人类带来永世的苦难。

不!绝不!

一股强烈的意志从她心底迸发。她不是那个懵懂无知、任由诸神摆布的傀儡!她拥有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她知道等待着她和人类的将是何等残酷的命运!

大脑在疯狂运转,求生欲压倒了初临贵地的恐惧与茫然。她看到赫尔墨斯递来一个鼓励与催促并存的眼神,看到阿佛洛狄忒唇角那抹看好戏的弧度愈发明显,看到赫菲斯托斯眼底一闪而过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怜悯。

反抗?在这里?在奥林匹斯山,在众神环伺之下?那无异于蝼蚁撼树,瞬间就会被碾碎。

可难道就要这样认命,一步步走向那个既定的、悲惨的结局?

就在她心念电转,几乎绝望之际,赫尔墨斯优雅地走上前,捧起了那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魔盒。他的脸上带着神使惯有的、轻快的笑容。

“走吧,美丽的潘多拉。”他的声音如同春风,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我将带你前往人间,前往你未来的归宿。”

归宿?那个被称为“后知后觉者”的埃庇米修斯身边吗?

潘多拉垂下眼睑,掩盖住眸中翻涌的情绪。她没有选择,至少现在没有。她被赫尔墨斯的力量轻柔却无法抗拒地包裹,下一刻,已然离开了那座令人窒息的神殿。

风声在耳边呼啸,云雾从身旁掠过。她低头俯瞰,下方是广袤而原始的大地,绿色的森林、蜿蜒的河流、以及零星散布的、简陋的人类聚落。一切都显得那么渺小,那么脆弱。

赫尔墨斯的速度极快,几乎是眨眼之间,他们便穿过云层,降落在一片依山傍水的谷地边缘。芳草萋萋,野花零星点缀,远处可以看到用石头和木材搭建的简陋房屋,炊烟袅袅升起。

“就是这里了。”赫尔墨斯松开手,示意前方一座看起来稍大一些的石屋,“那就是埃庇米修斯的居所。他是个……嗯,淳朴的神裔,你会‘习惯’的。”他话语中的那一丝微妙讥诮再次浮现,随即又换上完美的笑容,“记住你的使命,潘多拉。诸神在看着你。”

说完,他不等潘多拉回应,身形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只留下她独自一人,站在陌生的土地上,怀中抱着那个沉重而冰冷的魔盒。

使命?她看着怀中这个灾厄之源,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她的使命,从来就不该是毁灭。

深吸一口人间带着青草与泥土芬芳的空气,潘多拉挺直脊背,抱着魔盒,迈步走向那座石屋。脚步落在地上,踏实而坚定。

新的舞台已经铺就。

而她这个不该存在的变数,这场神话戏剧里唯一的“玩家”,她的游戏,才刚刚开始。诸神想看她按照剧本演出?那就看看,是谁,最终能执笔改写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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