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庇米修斯的话像一块巨石投入沸腾的油锅,瞬间炸开了锅。
“新的水源?在哪里?!”
“埃庇米修斯,你说的是真的吗?”
“别信他!他和那个妖女是一伙的!就是她带来了灾难!”
纷争的诅咒并未完全消散,猜疑和愤怒依旧在人群中涌动,只是被潘多拉持续散发的“希望”领域和“新水源”这个关乎生存的巨大诱惑暂时压制了。
埃庇米修斯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而可信——这对他而言有些困难,但他必须做到,为了潘多拉,也为了这些被诅咒蒙蔽了心智的族人。
“我以普罗米修斯之血起誓!”他高声喊道,提到那位为人间盗火的泰坦兄弟,让一些年长者的脸色微微动容,“我知道一处可能的水源,在山谷西侧的岩壁后面!但找到它需要时间和人手,更需要我们停止这无谓的厮杀!想想你们的家人,孩子!再打下去,就算抢到这点泥水,又能支撑几天?”
他的话朴实,却戳中了最现实的痛点。生存的欲望暂时压过了被诅咒挑起的疯狂。对峙的双方互相警惕地瞪着,但手中的武器却缓缓放低了一些。
潘多拉适时地向前走了几步,她的出现让场面又是一阵骚动。许多人看向她的眼神依旧充满了恐惧和排斥,但也有一些昨天被她从瘟疫中救回亲人的人,眼神复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和犹豫。
她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那无形的“希望”领域如同温和的水波,持续抚慰着躁动的灵魂。她不需要言语,她的存在本身,以及埃庇米修斯以她名义提出的解决方案,就是一种强大的姿态。
终于,一个看起来颇有威望的老者站了出来,他先是警惕地看了潘多拉一眼,然后对埃庇米修斯说道:“埃庇米修斯,我们相信你一次。但如果你骗我们……”他没有说下去,但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我不会!”埃庇米修斯立刻保证,“愿意相信我的,带上工具,跟我去西边岩壁!老人、女人和孩子留在这里,照顾伤员,收集所有还能使用的容器!”
混乱的场面终于被初步引导向秩序。一部分壮年男子在生存的希望驱动下,选择了跟随埃庇米修斯。另一部分人虽然依旧怀疑,但看着逐渐平静下来的对手和地上呻吟的伤员,也暂时按下了争斗的念头,开始帮忙收拾残局。
潘多拉看着埃庇米修斯带着一群人向西边走去,心中微微点头。这个淳朴的神裔,在关键时刻,还是能顶住压力的。她留在原地,继续维持着“希望”领域,同时目光扫视着这片区域,寻找着“纷争”诅咒残留的核心。
在她的感知中,那些暗红色和浑浊黄色的能量丝线虽然因为人群的冷静而淡化了许多,但并未完全消失,它们像潜伏的毒蛇,缠绕在几个之前冲突最激烈、受伤也最重的人身上,尤其是那个威胁埃庇米修斯的老者,他心口盘踞的暗红色尤为明显。
潘多拉不动声色地走近一个手臂被石斧划开一道深口子,正被人用简陋方法包扎的伤者。她假装关切地查看伤势,手指看似无意地拂过伤口附近的空气。
体内“漩涡”微动,一股细小的吸力产生。
缠绕在伤者伤口处,放大其痛苦和怨恨的灰黑色“痛苦”诅咒与一丝暗红色的“愤怒”诅咒,被她悄无声息地吸走。
那伤者原本因疼痛和愤怒而扭曲的脸,瞬间舒缓了不少,虽然伤口依旧狰狞,但那折磨人的、附加的负面情绪减轻了大半,他甚至有些茫然地看了潘多拉一眼。
潘多拉如法炮制,在人群中缓缓走动,看似在安抚和观察,实则如同一个无声的清道夫,将那些最活跃、最影响人心的诅咒碎片一一吸收、净化。
每吸收一分,她对“纷争”、“痛苦”这类诅咒的理解就加深一分,体内力量的色彩也似乎更加斑斓了一丝,但在“希望”种子的调和下,依旧保持着稳固的平衡。
当她走到那老者附近时,老者警惕地后退了半步,眼神阴沉。
潘多拉没有靠近,只是隔着几步距离,平静地看着他,同时将“希望”领域的力量,更多地集中向他心口那团暗红。
老者脸上的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困惑,他看了看周围逐渐平静下来、开始互相帮忙的人群,又看了看自己微微颤抖的手,似乎不明白自己刚才为何会如此暴怒。
潘多拉知道,这里的危机暂时解除了。她收回大部分精神,停止了领域的散发,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让她身形微微晃了晃。连续的高强度运用力量,对她的消耗极大。
她需要休息,也需要去看看埃庇米修斯那边的情况。
当她循着足迹来到山谷西侧的岩壁时,看到的却是一幅令人失望的场景。
埃庇米修斯和跟随他来的男人们正对着光秃秃的、布满苔藓和裂缝的岩壁发愁。他们用石斧敲打,用木棍撬动,却只在岩壁上留下几道白痕和崩碎的石屑。岩壁背后传来隐约的水流声,证明埃庇米修斯没有说谎,确实可能有地下水脉,但这岩壁厚重坚硬,绝非他们现有的工具和能力能够轻易凿穿。
希望过后是更深的绝望。几个男人的脸上已经露出了暴躁和不耐烦的神色,纷争的诅咒似乎又有抬头的趋势。
“我就知道不行!”
“这根本凿不开!我们在浪费时间!”
“埃庇米修斯,你是在耍我们吗?”
埃庇米修斯急得满头大汗,徒劳地用石斧劈砍着岩石,嘴里喃喃道:“不应该啊……我小时候明明记得这里有个小缝隙,有水滴渗出来的……”
潘多拉走到岩壁前,伸出手掌贴在冰冷潮湿的岩石上。她闭上眼睛,将感知力缓缓渗透进去。
水的确存在,在岩层深处流淌,带着一股清新而活跃的生命气息。但这岩壁太厚了,而且……她的感知触碰到岩壁时,还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非自然的阻力,带着一丝……属于精灵的、排外的冰冷意志。
这不是普通的岩壁。有东西,或者说,有“存在”,在守护着这条水脉。
她收回手,看向焦急的埃庇米修斯和躁动的人群,心中迅速权衡。
强行开凿,效率低下,且可能激怒守护者,引发新的麻烦。她需要更巧妙的方法。
她回忆着希腊神话中的知识。山谷、溪流、水源……往往与宁芙,那些自然的精灵女仙,联系在一起。
“埃庇米修斯,”她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躁动的人群暂时安静下来,“这水源,或许有守护者。”
“守护者?”埃庇米修斯一愣。
“是宁芙吗?”一个稍微见过些世面的猎人迟疑地问道,脸上露出敬畏之色。
潘多拉点了点头:“我们需要表示敬意,而非强行冒犯。”
她示意众人后退一些,然后独自走到岩壁前一处相对平整的地方。她没有祭品,也没有华丽的祷词。她只是再次闭上眼睛,调动起体内那融合了“希望”之力的意志,不再散发,而是将其凝聚成一道极其细微、带着善意和恳请的意念波动,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轻轻触向岩壁深处那股冰冷的意志。
*“尊敬的水之守护者,”* 她在心中默念,*“山谷蒙难,生灵焦渴。我们并非有意冒犯您的领域,只恳求一丝生命的甘泉,拯救垂死的孩童与干涸的土地。愿以善意与尊敬,换取您的怜悯。”*
她将山谷中瘟疫肆虐、纷争不止、土地干裂的景象,以及自己想要救助生灵的决心,通过这道意念传递过去。她没有动用任何诅咒的力量,纯粹以“希望”和“恳请”为核心。
时间一点点过去,岩壁毫无动静,只有风吹过岩石缝隙的呜咽声。身后的男人们开始不耐烦地骚动起来。
就在潘多拉也以为沟通失败,准备另想他法时——
岩壁上,靠近底部的一处覆盖着厚厚青苔的地方,那些青苔仿佛活了过来,缓缓向两侧蠕动分开,露出了一个仅有碗口大小的、黑黢黢的洞口。
紧接着,一股清澈、冰凉的水流,如同羞涩的少女,悄无声息地从洞口中汩汩涌出,很快就在下方的石洼中积聚起一小汪清泉!
水流不大,但源源不断,散发着沁人心脾的甘甜气息!
“水!是水!”
“真的出水了!”
“神迹!这是神迹啊!”
男人们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狂喜欢呼,看向潘多拉的眼神彻底变了,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敬畏和感激。他们争先恐后地用手捧起泉水畅饮,或用带来的皮囊、陶罐小心接取。
埃庇米修斯也激动得满脸通红,看向潘多拉的目光充满了崇拜。
潘多拉看着那涓涓细流,心中却并无太多喜悦。她能感觉到,岩壁深处那股冰冷的意志在放出泉水后,便迅速隐去,带着一种疏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虚弱。
这泉水,并非毫无代价。那位守护此地的宁芙,似乎本身也处于某种困境之中。
她抬起头,望向山谷更深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岩壁。
解决了水危机,只是暂时的喘息。瘟疫的根源尚未清除,土地的贫瘠在蔓延,而更深处,似乎还隐藏着其他的麻烦。
狩猎远未结束,而她刚刚触及的,或许只是这张巨大灾难之网的边缘。
她转身,对沉浸在喜悦中的人群说道:“水源找到了,但需要合理分配,优先供给病人和孩子。埃庇米修斯,你来负责。”
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权威。
没有人提出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