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源

九月的风卷着梧桐叶掠过教学楼，张真源抱着一摞作业本往办公室走，校服袖口沾着点蓝黑墨水——刚给后排那个总睡觉的男生讲题时，被他手肘蹭到的。

“张真源！”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带着点喘。他回头，严浩翔背着双肩包，校服拉链歪到一边，额前碎发被风吹得乱翘，手里举着本数学练习册，封面上还贴着张幼稚的奥特曼贴纸。

“这道题，”严浩翔把练习册往他怀里一塞，手指点着最后一道附加题，“老班说你会做。”

张真源低头看题，阳光透过走廊窗户落在练习册上，把严浩翔的指纹印照得清清楚楚。他指尖划过题目里的函数图像，声音平平稳稳：“辅助线画错了，应该从顶点引垂线。”

“哦——”严浩翔拖长了调子，眼睛却瞟向他袖口的墨渍，“又帮谁讲题了？我们班的？”

“嗯，三班的。”张真源把练习册还给他，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手背，像触电似的收回来——这是这个月第三次了，每次严浩翔靠近，他的心跳就会乱半拍。

严浩翔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只顾着翻练习册：“下次别帮外人讲了，我们班还有我这个‘数学特困生’呢。”他忽然凑近，声音压得很低，“放学去操场？我带了新拍的篮球。”

张真源的耳尖红了。他其实知道，严浩翔的数学根本没那么差——上次月考，他亲眼看见这个说“特困生”的家伙，偷偷把卷子上的148分改成108分，就为了能名正言顺地找他问错题。

放学铃响时，梧桐叶已经落满了操场跑道。张真源抱着篮球站在三分线外，看严浩翔运球突破，白色校服后背被汗水洇出深色的印子，像幅抽象画。

“喂！传球啊！”严浩翔冲他喊，阳光在他扬起的脸上跳跃，球鞋摩擦地面的声音里，混着远处女生的起哄声——毕竟全校都知道，高二（1）班的严浩翔，仗着打球帅，已经霸占了篮球场半个学期的焦点位。

张真源把球扔过去，严浩翔跳起接住，转身投篮的瞬间，忽然朝他眨了眨眼。篮球空心入网，惊起几只停在球架上的麻雀，也惊得张真源攥紧了衣角——他总觉得那眨眼不是对着观众，是专门给他的。

晚自习前的教室有点吵，张真源在座位上整理笔记，忽然感觉后颈一凉。他回头，严浩翔举着瓶冰镇可乐，正往他脖子上贴：“刚买的，给你降降温。”

瓶身的水珠顺着他的校服领口滑进去，张真源瑟缩了一下，却没推开。严浩翔趁机把一本漫画塞进他抽屉：“借你的，里面夹着我画的解题思路，比老班讲的清楚。”

张真源翻开漫画，果然在《灌篮高手》的扉页背面，看到了用红笔写的函数步骤，旁边还画了个Q版小人，顶着严浩翔标志性的炸毛发型，举着块黑板，板上写着“张真源亲传弟子”。

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却在严浩翔凑过来看时，立刻恢复了严肃脸。严浩翔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别装了，我看见你笑了。”他忽然压低声音，“周末去图书馆？我请你喝奶茶，就当谢你讲题。”

图书馆靠窗的位置晒得到太阳，张真源抱着习题册，听严浩翔在旁边小声抱怨：“这题出的什么玩意儿，比赤木刚宪的肌肉还硬。”他转头，看见阳光落在严浩翔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忽然觉得，被这片阴影罩着的地方，连最难的解析几何都变得没那么难了。

秋运会那天，张真源跑三千米时崴了脚。他没告诉任何人，只咬着牙想跑到终点，却在最后一圈被严浩翔一把拽住。

“你疯了？”严浩翔的声音里带着他从没听过的急，半蹲下来脱自己的运动鞋，“换鞋，我的鞋比你的合脚。”

张真源想拒绝，却被他按住肩膀。严浩翔的球鞋带着点青草味，套在他脚上竟意外合适。“我背你去医务室。”严浩翔转过身，校服后背的号码布被风吹得猎猎响——那是他刚跑完一百米夺冠时穿的，号码是“7”，张真源的生日月份。

趴在严浩翔背上时，张真源闻到他身上的洗衣粉味混着阳光的暖，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开学典礼上见他——作为新生代表发言，却在念到“团结同学”时打了个喷嚏，逗得全校笑成一片。那时他就觉得，这个男生像颗小太阳，连出错都错得让人没法生气。

“喂，”张真源把脸埋在他颈窝，声音闷在布料里，“你一百米冠军，就这么给我浪费了？”

“冠军哪有你重要。”严浩翔的声音带着笑，脚步却稳得很，“再说了，我早就想试试，背着全校第一的学霸是什么感觉——啧，比想象中轻啊。”

医务室的白窗帘被风吹得鼓起来，像只白色的大鸟。严浩翔给张真源涂药膏时，指尖轻轻碰过他脚踝的红肿处，忽然说：“其实我数学没那么差，就是想找借口跟你待着。”

张真源没说话，只是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那些藏在漫画里的解题步骤、偷偷改低的分数、篮球场上的眨眼，还有此刻落在脚踝上的温柔指尖，都像梧桐叶一样，一片一片，铺满了这个秋天。

后来每次梧桐叶落，张真源都会想起那个趴在严浩翔背上的午后。阳光、青草味的球鞋、带着温度的指尖，还有那句没说出口的“我也是”——其实他早就把严浩翔画的Q版小人，偷偷剪下来，夹进了最厚的那本习题册里，就藏在第三十七页，刚好是严浩翔第一次找他问的那道附加题旁边。

冬天来临时，严浩翔在跨年那天送了张真源一个篮球，球面上用马克笔写着“翔源专属”。张真源回赠了一本笔记本，第一页是他抄的《灌篮高手》台词：“或许青春就是这样，有遗憾，却从不后悔。”

严浩翔翻开时，发现每一页的页脚都画着小小的篮球，到最后一页，那个炸毛Q版小人旁边，多了个戴眼镜的文静小人，两人手拉手，站在落满梧桐叶的球场上，背景是大大的“满分”。

他忽然凑到张真源耳边，用气声说：“那我们就别留遗憾了，好不好？”

窗外的雪刚好落下第一片，落在积着落叶的操场上，像给这个秋天的秘密，盖了层温柔的白被子。张真源看着严浩翔眼里的光，终于没忍住，轻轻“嗯”了一声——原来有些藏了整个秋天的话，要等第一场雪来，才敢悄悄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