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厥深深

慈宁宫总管太监再次出现在殿外，声音依旧尖细平板，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路人甲“太后娘娘有旨，宣相府刘氏、明玉，觐见——”

这声宣召，如同惊雷炸响在刘姨娘和明玉耳边。两人浑身一颤，从那种被众人目光凌迟的羞耻与嫉恨中猛地惊醒。刘姨娘慌忙整理了一下并无需整理的衣襟，明玉则下意识地摸了摸头上沉甸甸的珠钗，深吸一口气，试图挺直腰杆，却依旧掩不住那份深入骨髓的怯懦与不安。

在无数道或明或暗的注视下，母女二人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僵硬地挪进了慈宁宫那高高的门槛。殿内温暖馥郁的香气扑面而来，却让她们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迫。

一进殿，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高踞凤座、不怒自威的圣母皇太后，以及依偎在她身旁，巧笑倩兮、仿佛集万千光华于一身的明檀。而太子丁程鑫，则静立一旁，身姿如松，目光虽未一直停留在明檀身上，但那周身不自觉柔和下来的气场，却明确昭示着他的关注点所在。

这和谐、尊贵又亲昵的一幕，再次狠狠刺痛了刘姨娘和明玉的眼睛。

刘姨娘“妾身刘氏，携小女明玉，叩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叩见太子殿下！”

刘姨娘拉着明玉，几乎是扑跪在地，行了大礼，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太后并未立刻叫起，而是端起手边的珐琅彩茶盏，轻轻用杯盖拂了拂茶沫，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这短暂的沉默，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刘姨娘母女心头，让她们伏在地上的身躯抖得更厉害。

半晌，太后才放下茶盏，目光淡淡地扫过地上跪着的两人，尤其是在明玉那身过于扎眼的玫红宫装和满头发饰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圣母皇太后“起来吧。既入了宫，便要守宫里的规矩。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刘姨娘和明玉战战兢兢地站起身，勉强抬起头，却不敢直视凤颜。

圣母皇太后“刘氏，你在相府伺候丞相和夫人，也算辛苦了。玉姐儿……瞧着是个齐整孩子。”

就在这时，殿外又传来通传声：“皇后娘娘到——”

只见一位身着正红色百鸟朝凤宫装、头戴九尾凤钗，仪态万方、端庄雍容的美妇人，在宫人的簇拥下缓步而入。她容貌与太子有几分相似，眉宇间却更多了几分母仪天下的温婉与大气。正是中宫皇后，太子生母。

皇后“臣妾给母后请安。”

圣母皇太后“快免礼。”

圣母皇太后“你来得正好，檀儿也刚来不久。”

皇后的目光立刻转向明檀，那端庄的脸上瞬间绽放出毫不掩饰的喜爱与温柔，她上前几步，竟亲自伸手将仍偎在太后身边的明檀拉了起来，揽到身前，细细端详：

皇后“好孩子，快让舅母瞧瞧！几日不见，怎地又标致了些？这身衣裳也好看，衬得我们檀儿跟小仙女儿似的！

她语气亲昵自然，仿佛明檀是她日日带在身边的亲生女儿。

明檀“舅母今日也好看极了，这凤钗上的东珠光泽真好！”

皇后被逗得笑出声，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

皇后“就你嘴甜，惯会哄舅母开心。”

皇后“母后您瞧，檀儿这张小嘴，真是能把人疼到心坎里去。臣妾真是羡慕萧夫人，有这么一个贴心乖巧的女儿。”

圣母皇太后“可不是嘛！哀家当初就想把檀儿接进宫来养在身边，偏她爹娘舍不得，硬是给哀家抢了去。如今想想，还觉得遗憾呢。”

而被晾在一旁的刘姨娘和明玉，此刻已是面无人色。皇后娘娘竟然也对明檀如此宠爱！那亲昵的姿态，那疼惜的眼神，是做不得假的。明玉看着被皇后揽在怀中、如同明珠宝玉般的明檀，再想想自己方才连太后的一个正眼都没得到，强烈的对比让她几乎要晕厥过去。刘姨娘更是心凉了半截，皇后娘娘的态度，几乎彻底断绝了明玉任何攀附东宫的可能！

皇后仿佛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神色僵硬的刘姨娘和明玉，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恢复了母仪天下的端庄，目光平静地扫过她们，语气温和却带着无形的威压：

皇后“这两位便是相府的刘姨娘和玉小姐吧？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刘姨娘和明玉慌忙再次行礼问安。

皇后打量了明玉几眼，淡淡道：

皇后“玉小姐年纪也不小了，既入了宫，言行举止更需谨慎，要时刻记得自己是相府的小姐，莫要失了体统，连累了檀儿和相府的名声。”

这话，听着是教诲，实则是在敲打她们安分守己，不要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更暗示她们与明檀云泥之别，莫要妄想攀比。

太后面色不变，端起茶杯，轻飘飘地接了一句：

圣母皇太后“皇后说得是。嫡庶尊卑，伦常纲纪，无论在宫里宫外，都是顶顶要紧的。失了规矩，便是祸家的根源。”

这接连而来的、看似温和实则锋利如刀的敲打，让刘姨娘额头冷汗涔涔，后背的衣裳几乎都被浸湿了。她噗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地，声音发颤

刘姨娘“妾身……妾身谨遵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教诲！定当时刻谨记本分，不敢有违！”

明玉也吓得跟着跪下，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太后与皇后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皇后这才缓和了神色，虚扶了一下：

皇后“起来吧，今日太后寿诞，是喜庆日子，不必如此拘礼。”

然而，经此一番，刘姨娘和明玉哪里还敢有半分松懈？她们如同惊弓之鸟，站在辉煌的殿宇中，却感觉置身于冰窖之中，那份企图在宫宴上让明檀出丑的野心，早已被这滔天的威势与宠爱碾压得粉碎，只剩下无边的恐惧与绝望。

而明檀，自始至终都安静地站在皇后身侧，姿态温婉，唇边噙着恰到好处的浅笑。她知道，姑母和舅母这是在用她们的方式，为她撑腰，为她扫清一切潜在的麻烦。这份沉甸甸的宠爱与维护，让她心中暖流涌动，也更加坚定了她要让那些心怀不轨之人自食其果的决心。

殿内，香气依旧馥郁，气氛却已然分明。一方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明月，另一方，则是试图与皓月争辉却瞬间黯然失色的尘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