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眠蹲在地上,仰着脸看他,鼻尖被保温桶的热气熏得发红。她没说话,只是伸手拽住陆沉叙的校服下摆,轻轻晃了晃,像要把那句“刚好甜到能盖过所有苦”晃进心里最软的角落。
“那……”她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笑得像刚偷到糖的小孩,“我以后要是变苦瓜了,你得负责把我变回糖葫芦。”
“行。”陆沉叙把保温桶递给她,顺手把她的书包接过来,单肩背上,“管甜,还管脆。”
两人并肩往公交站走,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像两条平行线,却偶尔偷偷歪头靠在一起。沈星眠抱着保温桶,像抱了个小暖炉,手指被烫得发红也不肯松手。陆沉叙看她一眼,伸手把桶盖拧开一点,让热气散出来:“别烫着,等会儿吃不到嘴里又哭。”
“我才不哭。”她嘟囔,却乖乖把手指缩回来,塞进他校服口袋里,“借我暖暖。”
口袋不大,两人的手挤在一起,指尖偶尔碰到,像静电“啪”地一下,酥酥麻麻。沈星眠偷偷勾住他的小指,陆沉叙没动,只是拇指轻轻压在她手背上,像在说:我在。
公交车来了,人不多,他们坐在最后一排。车窗外的天色一点点暗下来,路灯亮起,像一串温暖的橘黄色糖葫芦。沈星眠把保温桶放在膝盖上,盖子拧开一条缝,雪菜的咸香和肉丝的鲜味立刻钻出来,勾得人肚子咕咕叫。
“先吃一口?”她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
陆沉叙就着她手吃了,嚼得很慢,像在品尝什么高级料理。吃完,他忽然从书包侧袋摸出一个小布袋,递给她:“我妈做的,说配面吃刚好。”
沈星眠打开一看——是炸得金黄的酥黄豆,粒粒分明,香得她差点原地升天。她捏了一颗塞进嘴里,咔嚓一声,幸福得眯起眼:“阿姨也太神了吧!这黄豆是开了光吗?”
“她喜欢折腾这些小东西。”陆沉叙看着她鼓起的腮帮,眼底软成一滩水,“你要喜欢,下次多做一包。”
沈星眠没接话,只是把那袋黄豆抱在怀里,像抱了个小太阳。车窗外的雪又开始飘,细碎的雪花打在玻璃上,瞬间化成水珠,像偷偷溜走的时间。
到站了,两人下车,雪已经积了薄薄一层。沈星眠家楼下那棵老槐树光秃秃的,枝丫上挂着几粒没化的雪,像谁随手撒的糖霜。她站在树下,仰头看他:“明天早上……”
“我给你带豆浆。”陆沉叙接得自然,“不加糖,知道你怕甜。”
“还有炸酥黄豆吗?”她得寸进尺。
“有。”他笑,“管够。”
沈星眠满意地点头,转身往楼道走,刚迈两步,又折回来,从口袋里掏出那颗在公交车上没吃的酥黄豆,踮脚塞进他嘴里:“奖励你的。”
陆沉叙没防备,被塞了个正着,咔嚓一声咬碎,黄豆的香混着她指尖的暖意,一路暖到胃里。他含着那点碎屑,说话有些含糊:“上去吧,别冻着。”
沈星眠点头,跑到楼道口,又回头冲他挥手。陆沉叙站在雪里,嘴里还留着黄豆的余香,看着她家的灯一层层亮起,像有人从底楼开始,一盏盏点燃他心里的蜡烛。
他转身往公交站走,雪落在肩上,积了薄薄一层,却一点也不冷。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沈星眠发来的消息:
【酥黄豆·食用笔记:配雪夜和某人,咔嚓一声,世界就安静了。】
陆沉叙低头,手指在屏幕上敲了敲,回复:
【收到,下次配日出。】
雪还在下,他的脚印一路延伸,像一条看不见的糖霜线,把今晚所有的甜,都悄悄牵向了明天。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透,雪却停了。校园里静悄悄的,只有食堂窗口亮着灯,白雾从卷帘门里漫出来,混着豆浆的甜香。
陆沉叙拎着保温壶站在教学楼后门口,壶里是新磨的豆浆,烫得外壳发热。他另一只手提着一只小号纸袋,里头装着两只还冒热气的饭团——雪菜笋丁味,沈星眠最喜欢的搭配。
六点二十,沈星眠踩着“吱呀”响的雪地小跑而来,围巾一半塞在衣领里,鼻尖冻得通红。她远远看见陆沉叙,抬手冲他挥了挥,呼出的雾气像一条白色小尾巴。
“早!”她停在他面前,踮脚往袋子里探头,“什么馅?”
“雪菜笋丁,还有一小块午餐肉。”陆沉叙把饭团递给她,“先暖手,再吃。”
沈星眠双手接过,饭团烫得她左右手倒腾,像在玩抛接球。她咬下一口,咸香混着雪里蕻的清爽,立刻眯起眼:“阿姨今天多放了笋?”
“我切的。”陆沉叙拧开保温壶,倒了一杯豆浆,“笋丁要切得比雪菜小,口感才脆。”
沈星眠捧着杯子,小口啜饮,豆浆顺滑,带着淡淡黄豆香。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巴掌大的布袋,递给他:“回礼。”
陆沉叙打开,里面是一叠手工折的星星糖纸,每张背面都写着一行小字:【今日份开心】——日期从上周排到昨天,一张不落。
“昨晚折的?”他数了数,正好七张。
“嗯,写完英语折一张,写完数学再折一张。”她低头吹了吹豆浆,“免得你总说我把糖分都攒在一张脸上。”
陆沉叙把星星重新装好,拉上拉链,却留了一张在最外面——昨天那张,背面写着:【雪天、饭团、豆浆,还有你,统统宇宙级开心。】
他把这张折成小小的方块,放进校牌后面,像给早自习别了一枚隐形勋章。
“走吧。”他侧身,让出风口,“再不去天台,日出就要抢先交卷了。”
沈星眠双手捧着饭团,像抱着暖手宝,一步一跳地跟他穿过实验楼。楼梯间没灯,安全出口标识在黑暗里泛着绿,像通往秘密基地的暗号。两人脚步声一轻一重,却踩着同样的节奏,像提前对过拍子。
顶楼小门虚掩,冷风“呼”地灌进来。沈星眠缩了缩脖子,饭团的热气扑在睫毛上,瞬间凝成细小的水珠。陆沉叙把门推大,先出去,回手拉住她手腕——掌心滚烫,像要把所有温度都渡给她。
天边已经泛起蟹壳青,云被风撕成碎絮,一条金线正从远处楼群的缝隙里往外挤。他们并肩站在栏杆前,谁也没说话,只咬着手里的饭团,牙齿碰到脆脆的午餐肉,发出轻微的“咔嚓”声,像给日出配的背景音乐。
第一缕光跳出来的瞬间,沈星眠举起手里的饭团,假装干杯:“祝贺陆同学,再次成功投喂。”
陆沉叙笑,也举起自己的那份,轻轻碰了一下她的:“祝贺沈同学,终于肯把糖分分我一半。”
阳光落在两人交叠的袖口上,雪菜笋丁的清香混着豆浆的甜,被晨风吹得四散。沈星眠突然踮脚,把饭团上最后一块午餐肉掰下来,递到他嘴边:“日出限定,张嘴。”
陆沉叙低头吃了,嚼得很慢,像在吞咽一整片晨曦。吃完,他抬手,用拇指蹭掉她唇角的饭粒,动作自然得像每天都在发生。
“走了,”他把空塑料袋折成小小一块,塞进裤兜,“早读默写《蜀道难》,你昨晚背到哪?”
沈星眠把围巾往上拉,遮住半张脸,声音闷在毛线里:“背到‘可以横绝峨眉巅’——后半段全靠编。”
“够用了。”陆沉叙单手插兜,另一只手伸到她面前,“横绝不了峨眉,横绝早读还是可以的。”
沈星眠笑着拍掉他的手,却在他收回的前一秒,迅速勾住他的小指,晃了晃:“那就横绝给你看。”
两人拉着手往楼梯口走,身后太阳已经完全跃出云层,金光照在雪地上,亮得晃眼。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两条平行线,终于在这一刻,悄悄弯了个小小的弧度,交汇在一起。